媳婦嘆口氣,掀開角落那個蓋子,把她塞進去,又往赤雪手裡塞個一個東西,讓她也進去。
赤雪捏了捏,那是個小包袱,裡頭有乾硬的饅頭,有一罐子液體,還有一個煮熟的雞蛋。
她下了底下,渾濁的土壤氣息撲面而來,地道里伸手不見五指,高低不平,土質鬆軟,憑感覺,是新挖的。
她有些詫異,心想這邊不是家家有地窖嗎?這裡好像不是地窖,為什麼不用地窖?躲在這裡又有什麼用?
“嚓”地一聲,老申媳婦點燃了一支松明子,照亮了這裡,果然是很窄的新挖的地道。
老申媳婦指了指前方,又做了個敲擊的姿勢,三輕一重。便吹熄了燈火。
赤雪聽見她上去的聲音,蓋子合上,又有點捧土的聲音,想必在掩飾入口。
可她不覺得這麼簡陋的入口能躲過搜查。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指揮使現在也不能立即進入逃亡。
她扶著狄一葦裹著大氅坐下來,點燃了自己的火摺子,將雞蛋剝給她吃。
罐子裡竟然是米湯,還溫熱著,這時候能有一碗米湯喝,赤雪十分欣喜。
米湯最養人了。
她懂些醫術,給狄一葦把了把脈,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面上卻笑道:“還好還好,沒傷到根本,您且休息一下。”
狄一葦把雞蛋剝了一半給她,赤雪推回去,“我不差吃的。”
她喂狄一葦喝米湯,狄一葦裹著大氅舒舒服服躺著,把兩條腿長長地攤開去,唏噓道:“舒服……要是能有口煙抽,便是立即死了也甘願。”
赤雪無奈地道:“先前村長抽菸,您沒忍住吧?”
“是啊。”狄一葦毫不慚愧地道,“沒聞見也罷了,聞見那味兒,我覺得渾身都有螞蟻在爬,要爬到心裡去,快要死了。”
赤雪嘆息一聲,道:“這不是好東西。”
狄一葦笑一聲,沒說話。
赤雪也沒多說,狄一葦何其清醒。這是她的選擇,別人無權置喙。
“等出去了,我給您找煙抽。我見過一種煙膏,通體雪白,抽起來十分綿軟,後勁卻長。”
黑暗中狄一葦眼睛發亮,“好。記得多給我找些。”
赤雪嗯了一聲。
忽然不知哪裡傳來敲擊聲,她順著聲音往前走,發覺這聲音就在地道頂頭,老申媳婦曾經指過的方向。
三輕一重。
她去推那面牆。
牆上的土簌簌落,出現一扇簡陋的竹編門,門開了,門後站著一個婦人。
婦人依稀面熟,是方才幫忙掩護的那群人之一。
她對赤雪笑,提了提手中的水壺和被子,道:“我來給你們送東西。”
赤雪道:“您這是……”
“從這個通道可以走到我家。”婦人道,“如果有人發現了這裡,下來搜查,你就帶著指揮使穿過這裡去我家。”
“如果……”
“如果我家地道也遇上搜查,你可以從我家去李老太家。”婦人道,“全村婦女從聽說指揮使的事後就開始挖地道,都沒用自家的地窖,有的另外開口,有的從地窖裡挖,挖了半個月,把全村屋子底下都連起來了。咱不怕搜查,他們這家搜,咱們去那家,在地下和他們捉迷藏。咱們的地道還在挖,要挖一個遠遠的出口,到時候,你們就能出去了。”
她把被褥遞給赤雪,笑道:“還是那個記號,如果我們來給你們送東西,會先敲三輕一重,記住了啊。”
赤雪接過被褥,被褥很重,也暖和,因為裡頭還灌了個熱熱的湯婆子。
就著點火摺子的餘光,她看見那婦人的手,手上密密麻麻都是淡淡的傷痕,那是磨破了凍傷了的水泡,新的摞舊的,一層又一層。
那手觸及了便像被粗糙的樹根颳著了一樣。
那是沒日沒夜拿著鐵鍬鏟子趕工挖地道留下的印跡。
女子爽朗地衝赤雪笑一下,掂著自己的小鏟匆匆地走了,她們的任務還沒結束,要用自己的雙手,給指揮使挖出一條生路來。
赤雪久久地站在光線昏暗的地道中,凝望著她瘦弱的背影,眨一眨眼。
落下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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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提到的營救狄一葦的婦人,前頭埋過伏筆,不知道大家還記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