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轆轆之聲不絕於路,越過軍營,走過村莊。
百姓對於囚車的反應,顯然比狄一葦親自統帶的軍隊要複雜得多。
有人憤怒,有人驚訝,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圍繞著囚車指指點點。
這是驚天的訊息,還展露著往日裡奉為神祗般的女子的肉體,將軍叛國、女扮男裝、親信背叛、裸身示眾……每一件單獨拎出來足以讓那些無聊閒漢們日夜不睡鬥志昂揚,興奮到兩個嘴皮子禿嚕不停,噴濺出無數口水,更不要說這些讓他們興奮的點糅合在一起,其效果不啻於在那些寧靜的小村裡投下一窩窩的火藥彈。
無數閒漢,小偷小摸被軍隊抓獲過的、到處惹事被軍隊驅趕過的、欺負鄉里被狄一葦下令處置過的,打老婆揍丫頭被狄一葦派人教訓過的……一批批仿若蒼蠅逐臭,聞風而來。
他們圍著囚車奔跑,撕掉囚車上掛著的遮擋物,伸手進去拉大氅,試圖摸上一摸,甚至鼓動不懂事的孩子,往車裡砸石頭。
能侮辱一把往日自己連跪在她腳下都不夠資格的女將軍,他們就覺得好像自己忽然便高大了,厲害了,渾身貼金了,找到自己人生的價值和成就了。摸過女將軍的手它大可以供起來,往後餘生都是茶餘飯後永不褪色的吹噓談資。
女人們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種風格,她們沉默,垂頭,厲害些的拉走自家男人,懦弱些的捂住孩子眼睛,低垂的臉眼角閃著淚光,淚光裡隱忍著那些忍慣了的無數情緒。
狄一葦始終是平靜的,無論面對悲憤哭聲還是譏嘲追罵。
任誰都能看出來,那不是故作平靜,是她真的無所謂。
在這對女子嚴苛無情的世道里,內心不夠強大,是活不到如今的。
她如高山巍巍,流水湯湯,堅不可摧又浩瀚廣深。
肉身袒露,傷不及高貴的靈魂。
到得後來,押送的將士,也心生敬佩和不忍之意。
他們都是遠調來的別的布政使司的兵,但也聽聞過狄指揮使的戰功赫赫。
她展露的身體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痕,每一條都是鏖戰沙場的鐵證。
每一條都是抽在無恥者臉上的重鞭。
面上,他們依舊冷肅,毫無表情。
有無知孩童扔過來一筐爛菜葉。
一個士兵正好走過去,擋住了那筐菜葉,他的軍靴將筐子踩爛,面無表情走過去。
領頭的蕭家家將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走了過去。
這一日囚車來到小欄村,這是鐵慈曾經隨著狄一葦來過的村莊,一進村莊,就有一人領著一群漢子來,團團圍住,嘴裡磕著瓜子,瓜子皮可勁往狄一葦身上吐。
“哎呀看呀,狄指揮使啊,大人物啊!”當先一人怪里怪氣地指著狄一葦道,“怎麼忽然不穿衣服了?您老人家的煙槍呢?喲喲,這身上都什麼啊?嚇死人了!”
一幫漢子就跟在後面調笑。
一個老婦人在旁邊道:“老申,別太過了,你家每年快斷糧,都是指揮使命人給送糧食熬過去的,做人啊,別忘本。”
“啊呸。”老申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拍拍自己腮幫,道,“她打我,她用煙槍打我,我這牙到現在還缺著口呢!”
“誰叫你萬事不管還餓媳婦!”
“她管得著!”老申瞪眼,“教訓自家婆娘,礙著誰了!”
老婦人懶得和他羅唣,柱著拐走了。
“世道變咯……”她嘮嘮叨叨地走了。
押送囚車計程車兵在一邊休息,天色已晚,今晚要在村子裡呆一夜。
三千軍士自然不能全部進村,大部分駐紮在外頭野地裡,一路過來,在經過軍營時候還有偶爾衝撞之事發生,都當時就被狄一葦或者本營將軍攔下了。而經過村莊則從來無事發生,畢竟小老百姓手無寸鐵,再憤懣不平,也沒那膽量和軍隊朝廷對抗。
而且馬上也要結束示眾遊行,轉上回盛都的官道了。大家夥兒未免都有些鬆懈,帶隊的將領只安排了一個百人隊看守。
而那個百人隊也不願意這種大冷天圍著一個囚車,都各自找了民房進去烤火享受百姓招待了。
囚車旁就留下兩人看守,裹著大棉襖瑟瑟發抖。
赤雪從遠處一株枯樹後站起,臉上沒有表情。
她從背後行囊裡取出一張小弓和兩支箭,箭上藍汪汪的顯然淬了毒。
她腰上插著一柄匕首,是淵鐵匕首,鐵慈給她防身的。
她估量了一下距離,計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