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可控的事物忽然失控給人帶來的衝擊更大,滿地都是衣衫不整奔跑的人,隊長們一邊穿褲子一邊努力地整束自己的隊伍,風已經來了,轉眼很多帳篷就被掀飛出去,砸倒了一批跑在最前面的人。
這支隊伍的首領是大王子旗下最為得力的將領之一,阿兀哈光著頭從帳子裡奔出,想要騎馬,自己的馬卻因為畏懼衝面的風沙而跪在了地上,阿兀哈大罵著砍掉了兩個奔逃得最快計程車兵的頭顱,頭顱被風捲起砸在大帳上,四面下了一陣血雨。
藉著士兵們被血雨震懾的瞬間,阿兀哈大叫:“整軍!備馬!有敵來犯!”
這位打仗一直衝鋒在前的大將,缺乏應對大風和沙塵暴的經驗,天地之力的反噬非人力可以抵擋,在他的殺戮之下,士兵們頂著風排列陣型,剛剛舉起刀,一陣大風捲來,鋼刀反割掉了自己的頭顱。
呼地一聲,沙塵暴瞬間便至,天地間只剩下了一片灰黃,人們在風暴中心艱難抵抗,把彎刀深深地戳入地面,不斷有人被風捲起,遠拋至天邊,阿兀哈的大叫被風聲撕裂:“為什麼!為什麼!”
遠處,高高的沙山之上轟鳴不絕,鷹主站在高處,望著那深黃煙柱底下的混亂和慘狀,目光深冷。
這原本是他的子民和部下,如今都成了他的敵人,在追殺他無數次之後,如今慘嚎著死在他面前。
也許其中有人還曾和他一起策馬在草原,一起在沙漠挖過仙人掌,一起在泥地裡摔跤,無論輸贏,爬起來哈哈一笑還是好兄弟。
然而只是因為野心和權欲,西戎便陷入了連綿不絕的戰火,所有人都被裹挾在其中,成為戰爭這匹巨獸口中碾碎的血肉。
他千里回奔,看見高高城牆上掛著的女子,鮮血順著青灰色的牆磚往下流,再凝固染灰,深黑色一道道淋漓,牆磚的縫隙裡都是細碎的血肉,滿牆的蚊蠅順著血溝簇簇擁擁,嗡嗡嚶嚶。
他付出十三處刀傷的代價躍上城牆,最後解下她的時候還受了大哥一記冷槍。
從下頜刺入,離咽喉不過一寸。
他揹負著她下城牆時,看見跪在牆邊做成人壺的,自己最美的妹妹。
她被綁跪在地上,一根楔子釘在她嘴中,將她的嘴撐得大大的,一根繩索系在她脖子上,往後斜拉著,使得她脖子始終全力後仰,她若試圖低下頭,就會被繩子勒死。
她跪在那裡,承接來往軍將們的唾液,滿嘴裡噁心之物順著嘴角往下溢。
她衣不蔽體,身體上斑痕無數,過往的女子們看一眼便捂住臉,指縫裡藏著嘆息。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凝著細碎的晶瑩,她像是還記得他,又像忘卻了人間。
因為人間已經忘卻了她。
她曾是父王最寵愛的女兒,生來明豔而散漫,有些小迷糊,大事上卻恩怨分明,她最喜歡騎她那匹叫做水晶的馬在草原上馳騁,迎風而去,向日而行。
她給自己的馬兒起名叫水晶,侍女叫琉璃,她自己的名字叫庫蘇麗,西戎語中指草原中的珍珠。
她喜歡精美的亮晶晶的大乾首飾,喜歡聽大乾商人說起風流浪漫的大乾,她說想嫁一個大乾男兒,但不要書院的,怕人家嫌棄她不愛讀書。
他當時聽著,事後便忘了,大乾確實如此繁華富麗,繁華的大乾裡還有一個如繁花一般讓他看不盡離不得的她。
可是當他迴轉,父死母傷,山河和妹妹皆破碎。
曾經威嚴端莊的母親奄奄一息在他的懷中,輕得彷彿一根乾枯的羽毛。
曾經水晶琉璃一樣的妹妹跪在他面前,她嘴裡的痰液流了他一膝。
庫蘇麗忽然嗚嗚地叫了起來,可是喉嚨裡堵了太多穢物,讓她的聲音也變得怪異。
他知道她認出他了。
他伸手去拉那根繩子。
沒有人阻止他。
所有人都站在城牆上下,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攻擊停止了,城上有人似乎在期待地笑。
繩子一端深深嵌入了庫蘇麗喉間血肉,另一端卻被嵌入了城牆內,繩子的材質是刀砍不斷的鎖金絲,不能砍斷只能拉,拉動時,有輕微的機簧感。
他心中一沉,卻不想放棄。
庫蘇麗盯著他,忽然開始流淚,那些熱淚混著臉上的穢物很快積了地上一灘,然後她閉上眼睛。
也閉上嘴巴。
她用了太大力氣來合攏嘴巴,以至於他清晰地聽見楔子穿透上顎時軟骨和肌肉的碎裂聲。
鮮血伴隨著穢物狂湧,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