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反正我們這裡不買,哎,你們幾個,把這人叉出——”
一個‘去’字尚未出口,他只覺右手腕一酸,卻是那少年一個手指點了上去,緊接著一股難言疼痛由那一點迅速擴散全身。
剛要叫喊,那少年已然捂住他的嘴巴,笑眯眯問道:“小哥,咱們尋處僻靜的地方說話?”
店裡有人過生日,眾人湊在一起正在划拳猜酒,其餘的各自東倒西歪地說話,講著北戎大汗過世,直言這老小子竟沒活到自己帶刀過去抹他脖子,當真是晦氣,無人注意兩人動靜,夥計瞪大眼睛,默默點頭。
青溪將人拐到後院一處無人牆角,總算問出些許端倪。
卻原來他早早扛著野豬問遍隨明城各大酒樓,一見著他,便連問都不問將他趕出去,說辭大差不差,不是說不收野豬,便是說豬肉已然足夠,無需再買,叫他到別處詢問。
便是到了這小小的腳店,依然如此。
若是一家酒樓不收便罷了,可若全城的酒肆腳店全都不要,那便奇了,野豬可比家豬金貴得多,肉能煮食,皮能做革,斷乎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途中,他特意詢問街邊商販,誰知人家見了自己,如同見了鬼差羅剎,半個字也不願同自己說,待自己猶如瘟神,比之酒肆腳店尤甚。
這叫他很是苦惱。
難不成是他們識得自己,知道他從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死士?
不應當啊。
除了上回為了救紅魚,情急之下未曾喬裝打扮,其餘時間執行任務,他用的都不是自己這張臉。
難不成是上回在城裡大肆揮霍叫人記著了?他這張臉如此招眼麼?
他這裡還在自我陶醉,那邊夥計已然把原因一五一十吐了出來,青溪越聽眉頭蹙得越深。
“王府?”
夥計一邊忍痛一邊點頭,“正是,自上回關姑娘回來沒幾日,王府的人便吩咐咱們,不許給關姑娘賣東西,更不許買她的東西,所以這才,嘶——”
青溪不理會他痛苦到扭曲的臉,疑惑道:“可我不是關姑娘。”
夥計額上青筋暴起,“王府來傳話的人說了,關姑娘新近收了個護衛,也不許我們理他。”
“小官人你十六七歲年紀,儀表堂堂,又一身道袍,抗的那野豬是隻有關姑娘道觀那座山才有的,不是你又是誰?”
一番話下來,青溪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他們是衝著魚姑娘去的。
“這規矩,是近日才有的,還是從前便有?”他從前常年被派在外頭執行任務,只知隨陽城外有一位姓關的小姑娘跟王府頗有淵源,至於她與王府關係如何,王府是如何待她的,並未曾注意過。
死士,只需殺人便可,萬不能有關心的人和物。
夥計已然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從......從前便有,只是後來不知怎的,取消了一兩年,前段日子又開始了。”
青溪立在那裡,沉默良久,忽然想。
他好像把魚姑娘給害了。
鬆開夥計,青溪轉身去尋自己的野豬,正當他打算扛著它離開時,那邊廚房裡忽然走出一個人,“少俠,好久不見。”
青溪轉身抬眼,發覺是個熟人。
苗春柳望了一眼他肩上的野豬,又望了一眼那剛緩過氣來的夥計,“收下吧。”
青溪不由眼睛一亮,“三兩銀子,不還價,多謝。”
青溪沒問苗春柳怎麼在這兒,這家腳店又同她有何關係,面對苗春柳滿臉的欲言又止,他將錢袋子掛在腰間,回頭瞧了瞧店裡那個過生日的客商,又瞧了瞧苗春柳手上的面。
“這是客人的長壽麵,小官人可是餓了?”
青溪搖了搖頭,又問今日是什麼日子,答了句‘多謝’便走了,苗春柳有些懊惱有些話沒問清,往後怕難尋著人,正後悔間,卻見布簾被人一掀,卻是少年又回來了。
“老闆娘。”他映著日頭,彎唇笑著說,“煩請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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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便在如此的忙碌中度過了半個月,某日,等紅魚百無聊賴見到青溪回道觀時,已是日落時分。
昏黃晚霞映照下,一體態修長、倜儻瀟灑的少年穿過遮天蔽日的芭蕉林款款而來,五彩的霞光將人世變成一幅畫,而他在畫中慢慢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紅魚‘啪’地闔上那本已被翻爛了的《徐霞客遊記》,在石桌上晃盪著腳丫子,“花孔雀,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