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惡神情為俊朗面容徒增寒意。
“你理解我?”
雲萬里重複了一遍杜菀姝的話。
“你覺得沒有高承貴,我就會受百姓愛戴。黃天教教眾十數萬,若非都是窮苦百姓,還真是黃天教主撒一把觀音土,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泥人不成。”
雲萬里站在杜菀姝眼前,身形遮罩她的視線,男人筆直的脊樑猶如青柏。
但他的話都如刀般刺入她心裡。
“我並無此意,雲大哥——”
雲萬里低頭凝視著杜菀姝:“當年水澇正是這般時節,我接到調令的時候,杜三娘子恐還在和惠王遊湖賞荷吧。”
他的語氣依舊低沉淡然,好似說得並非駭人的洪澇和叛亂,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瑣事。
正是雲萬里這幅不在乎,更驚得杜菀姝說不出話來。
她很想反駁說不是的,她無意揭人傷疤,更從未瞧不起他。
可見雲萬里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模樣,杜菀姝又知再多言語都失去了意義。
“……是,是我冒失了。”杜菀姝愧疚垂眸。
她一垂眼,雲萬里再次微微蹙眉。
到了還是不敢看他。
雲萬里對杜家沒有任何意見。賜婚之事後,杜守甫派家中長子登門拜訪,誠意十足地將其請到杜府商談。杜大人著實是個正直坦蕩的人,他對雲萬里知無不言,作為回報,方才雲萬里也將平叛一事告知於他。
結果就是御史大人見不得世間不公,氣得當場摔了杯子痛罵高承貴。
杜家人都不壞,雲萬里清楚得很。
只是他真不知該如何與杜菀姝交談。
眼前的杜菀姝,一身錦衣、容貌清麗,杏核般的眼裡閃爍不定。哪怕他自覺沒說重話,她還是怕得揪緊衣角、神情惶惶,一副嚇破膽的模樣。
京城裡嬌養的娘子,大抵是沒見過他臉上這般猙獰傷疤的。是他該避諱著她,免得嚇到人家姑娘,夜裡魘出噩夢便不好了。
這叫雲萬里不禁想起高承貴出兵時隨身帶著的那隻籠養鳥。
鳥兒生得精巧鮮亮,鶯啼婉轉動人。只是前面官兵踩在泥地上一步一個腳印,後面為這小鳥配了三名專人,要裝在轎子裡伺候著。
可路途顛簸輾轉,到底不比丞相府,再專人伺候,小鳥還是死在了半路上。
她理解他?
理解他出兵平叛,見過的都是什麼場景嗎。
水澇一來,淹了多少良田,吞了多少房產。
一村一鎮,順著泗水沿路往北,又多少農民流離失所。沒了家田便要去逃難,路上忍飢挨餓,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前,結果各個州府大門緊鎖不管死活,流民沒有吃食,就去吃樹皮,吃那觀音土,吃自己的骨肉兒女。
這都是雲萬里親眼見到的。
將軍和丞相可沒送流民吃喝,送他們吃喝的是黃天教。
杜菀姝理所當然地把叛亂的流民視作惡人,但云萬里做不到。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向走投無路的黎民百姓舉刀。
雲萬里並不生氣,他倒是不討厭杜菀姝其人,僅是這一句“理解他”何其爛漫天真,扎得他胸悶。
罷了,他和一隻籠養鳥計較什麼勁。
京城的小鳥理應如此爛漫——不然他們在外打仗圖的是什麼。
就是她越漂亮、越想當然,雲萬里就越發覺得右臉的傷痕隱隱發疼。杜菀姝又始終垂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