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跟殷表弟的母親這樣真正的行家比了,就是他年紀輕輕的,竟是全背出來,幫姑母標註上的,我怎麼好說自己懂料子呢?”
林滿道:“那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你道他當時如何敢那麼大方,要和他追大哥哥二八分店?一是知道他伯父、他大哥都是要臉面的人,不可能真的拿他那麼多,二就是,這些他媽媽傳給他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家產,當年他媽媽一個弱女子都能白手起家創下那等家業,他自信自己也能罷了。你不過應酬交際用,幹嘛和他比呢?”
黛玉卻道:“我可把姑母的教誨記在心裡。姑母你說,殷表弟雖然如此精通布匹上的學問,甚至在京裡就有他的鋪子,可別人看他,依然是個小孩兒,會不會有人在他面前誇耀自己新得的皮子、料子?我便是替他們想想,就覺得不舒服。那若是我出去交際,想說自己識貨,結果人群裡頭也有一個姐妹,是像殷表弟這樣精通呢?”
“這可真是矯枉過正了!”林滿拍掌笑道,“我提醒你別隨便炫耀自己的才學,只是怕你太出彩,招人妒忌,惹來麻煩,哪裡是讓你不敢露才了!”
黛玉道:“我隨乾媽也出去過幾次,也認識了幾位姐妹,都是好性子好相處的,尤其是秦家的觀山、觀雨兩位姐姐,最是性情中人,待我十分和氣,更是才華橫溢,誰會嫉妒我呢?”
她雖不自貶自抑,但也明白母親早逝,父親官也不算多大,還遠在揚州,如今自己寄人籬下,世人趨炎附勢,只會有瞧她不起的,又怎麼會嫉妒她呢?
林滿搖頭嘆息道:“你也是經歷過榮國府家下人那一套的人了,怎麼還以為別人不會嫉妒你呢?還是你以為,只有那些言行粗魯的、大字不識的下人會有壞心眼,得體端莊的姑娘奶奶們就都是好人啦?”
“她們都‘得體端正’了,妒忌我幹嘛呢?”黛玉笑道,“許是我遇到的姐妹們都太好了罷,外祖母這樣疼我,她那幾個親生的孫女,迎春姐姐、探春妹妹都待我如初,從來沒有因為別人的閒話就排擠我的。還望姑母教我。”
她其實心裡隱隱有數,只是要把話說得熨帖,讓教她的人舒心才好。林滿滿意她的進退,便接著道:“你以為那些碎嘴子議論你的僕婦,沒有主子的首肯,能把話傳到你耳朵裡嗎?就不提這些讓你不開心的糟心事,單說說我,難道越州老宅裡的那些老太太、太太們,當年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知書達理的大小姐們?她們又是如何待人的?”
黛玉之前就聽賈敏提過,殷家老宅那些苛待姑母的長輩,除了是想將來為家裡討一個貞節牌坊,名聲好聽,其實也就是嫉恨她公公這一房有出息,賺下家業來,又不敢對殷駙馬下手,可不就逮著林滿這樣的寡婦出氣——偏還有一套“規矩禮制”的說辭讓她們名正言順的欺負人。說不準也有自己年輕時不如意,看不慣姑父還在時他們小兩口恩愛的緣由。
此時倒是要慶幸,外祖母家那樣闊綽,倒是比殷家好些,不會貪圖她這個晚輩的家業,但想起探春去查過庫房後欲言又止、滿臉失望的表情,她忽的心裡一陣警覺,旋即又安慰自己:“沒事,外祖母家又沒有什麼太大的花銷,就是一時半會兒手頭有些緊,也不過是現在的子弟不如祖宗,入得少了,他們那樣的門第,又哪裡是一兩代人吃得垮的呢?更何況如今又出了一位貴妃,以他們的性情,借這個娘娘,也能想得出許多撈錢的手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