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花園裡種的就是美麗的紅蕉。“紅蕉花樣炎方識,瘴水溪邊色最深。葉滿叢深殷似火,不唯燒眼更燒心。”按說紅蕉是夏季開花,這才四月初,姬水花園裡的紅蕉就開花了。
高山上來的時候,姬水正在花園裡,她穿一件紅色的睡袍,看上去也像一株美麗的紅蕉。她背對著高山,頭微微低著,像是在賞花,又像是在沉思。“水兒!”他叫了她一聲,她一愣,猛回頭,他已經到了跟前。“你怎麼來了?”她邊說邊往後退,慌亂中她碰倒了那株紅蕉,她感覺她的腳就要踩到紅蕉的苞片了,鮮紅色的苞片在夜裡像一盞盞小紅燈,不由腳心一空,她摔了一跤。他將手伸給她,她卻抱著紅蕉哭了,哭著哭著,她忽然咳了起來,咳得地動山搖。他伸手欲拍她,她躲,並使勁從地上爬了起來,“別碰我!”她再一次邊說邊往後退,邊往後退又邊說,“我非典了!”“哈哈哈……”他卻笑了,同時向她伸出了雙臂,命令道,“過來!”她反而轉身向樓梯口跑去。“別跑!再跑我就要和你一起跑了。”他衝著她喊道。她卻還在跑,眼看她就要跑下樓了,他“忽”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她正好回頭看他。“天哪!”她驚呆了。他居然邁開了他的腿,她看到石膏在迸裂,還聽到他的骨頭在“嘎吱嘎吱”斷裂,她飛身撲進了他的懷裡。
“你要去哪裡?”“我要去醫院。”“你只不過是有一點小小的感冒,何必去醫院。”“不,我發燒、咳嗽、全身乏力,所有非典應該有的症狀我都有。還有,”她指著地上的那株紅蕉要他看,“它開花了。”“哈哈哈……”他又笑了起來。“開花是好事。”“《紅樓夢》裡有一回說寶玉院子前的一株海棠花突然在冬天開了,眾人嘴上也都說是好事,而心裡卻又都覺得不妙,後來晴雯就死了。”“晴雯是芙蓉花,死後昇天作了芙蓉花仙。史湘雲才是海棠花,那史湘雲可是活蹦亂跳的啊!”他又說了許多安慰她的話,可她究竟是感冒還是非典他也不知道,他要吻她,她不讓,嘴唇緊緊地閉著,她知道眼淚也是可以傳染的,而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他吻著她的眼淚說:“水兒,如果你真的得了非典,那麼,我也已經得了,你不要急著去醫院,且拿我做一個試驗,如果今天我也開始發燒,我們再一起去,好嗎?”這時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她對他說:“去房裡吧!”
進了房,他看見客廳裡放著一隻小巧的旅行包,以為是她從香港回來還沒收拾,就故作輕鬆地叫她“小懶貓!”她卻告訴他那包是她準備帶到醫院去的,因為她可能要被隔離一段時間,還可能……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又吻著她的眼淚並逗她道:“你視死如歸,是個女英雄。”她一時也輕鬆起來,要他看她寫給他的信。他看了,然後,他對她說:“我要的是你真真切切的女兒身!”他說著就脫她的衣服。她穿一件長長的睡袍,從脖頸到腳踝有一排密密的珍珠扣,他一顆一顆地解,解得很慢。其實,解到四分之一的時候,他滿可以將睡袍的下襬提起來,像脫套頭衫那樣從她的頭上穿過;或者,從她的雙肩“嘩啦”褪下。他卻解得越來越慢,越慢,他覺得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越多。
她的胴體終於徹底展露在他的面前,他看到的不是玲瓏的曲線,彈性的肌膚,山山水水,花花朵朵。這是一具生命,一具年輕的生命。牆上有一把做裝飾用的扇子,他將她像扇子樣地開啟,立即,他聞到了她身體的味道,幽深曲折,如一條小徑,循著它,他看到了生命誕生的地方。
他們開始做愛。此刻,只有做愛才能激發出求生的狂呼和吶喊,只有做愛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生命的蓬勃和熱烈。他忘了憐惜她,他是將他餘生的愛都做在這一刻。而這一刻,在她,卻是一生一世。她更是忘了一切,包括疼痛的感覺。她流了很多的血,紅紅的一攤。他說:“你不再是女兒身了。”她說:“生命總是和著鮮血誕生的,就像胎兒來到人世間。從現在起我才算是女人,我要謝謝你給了我新的生命,哪怕只能活一天。”他重新進入她,翻江倒海,翻天覆地,他說:“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給你一生一世。”她曾聽過一個故事:起火了,一對戀人被圍在火海,他們開始做愛,瘋狂地做愛。她想,他們現在就是置身於火海,她說:“我們能鳳凰涅槃嗎?”他說:“能!一定能!”
後記
1994年深秋的某天,我的母親因癌症去世。當時我正在武漢大學讀書,為了某學科的結業考試,竟未能參加母親的葬禮,我是事後從父親和大哥的敘述中知道母親死前的情形——那天,風好大,母親堅持要父親開啟她床前的窗戶,窗外有一棵古老的楓樹,樹葉漫天漫地,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