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張居正 作者:緣圓

,於是只要了張居正二萬兩銀子。這座院子,按當時京城的價格,不說十萬兩銀子,八萬兩是絕對好賣的。如此賤賣,張居正甚是過意不去,執意要加價,怎奈老侍郎死活要做這個人情,半推半就,這樁交易就成了。張居正買下院子後,又根據自己的愛好,略加修葺整理,再搬過來住下,不覺過了五年。

從轎廳到前院之間,還有一個過庭。雖然節令已過清明,江南已是一派柳條青菜花黃的春景。可是北京城裡,樹枝兒才剛剛破綠,過庭正中的這棵老槐樹,也只稍稍篩下一點春意。倒是庭角的一株春梅正開得茂盛,院子裡瀰漫一股幽幽的馨香。在皇城困了半個多月未曾回家的張居正,此刻沒有心情觀賞它。他勾頭穿過庭道,徑直走到後院,卸去官服、官帽,換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藏青葛布道袍,頭上戴了一頂明陽巾。在後院客廳裡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敬修、嗣修、懋修、簡修四個兒子的請安。張居正一共有六個兒子,除上述四位外,還有七歲的允修、五歲的靜修兩個。問了幾個成年兒子的學習情況,便一起用過晚膳。

飯畢,張居正回到前院書房裡用茶,品茶時,他讓書僮把管家遊七喊來。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走進了書房。

只見來人清瘦清瘦,淡眉毛,小眼睛,臉頰狹長,右嘴角往外挪一寸的地方,長了一顆豌豆大小的硃砂痣。他身穿一件用上海縣三林塘出產的青色標布製成的道袍,腳上穿了一雙皮金襯裡的淺幫布鞋,頭上戴著一頂天青色的堂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精明之氣,此人就是遊七。

遊七與張居正同鄉,都是荊州府江陵縣人,張居正嘉靖三十三年病休回鄉,三年後再度回京復官,就把遊七帶到了北京替他管家。從那以後,一晃過了十六年。遊七與張居正沾有一點遠房親戚,應該喊張居正表哥,但遊七謹守主僕身份,從來不以親戚自稱,而只喊老爺。這遊七自幼也喜讀詩書,原還想參加鄉試博取功名,跟了張居正後,遂把那門心思擱置了起來。張居正不但看中游七的儒雅之氣,更覺得他辦事機警。讓他管家,他把家中一應事務料理得井井有條,且接人待物,都很有分寸,有時幫張居正應酬一些事情,也從不失誤,因此很得張居正的信任。

這會兒,張居正靠坐在套著錦緞絲棉軟墊的竹榻上,遊七垂手站在竹榻旁,張居正示意遊七坐下。遊七便拖把椅子坐到竹榻跟前,看到遊七臉上約略透出一些倦容,張居正說道:

“我這些時不在家,你辛苦了。”

“都是平常事兒,說不上辛苦,”遊七畢恭畢敬地回答,“只是老爺您要多多注意身體。”

“怎麼,你看出什麼變化了嗎?”

“十幾天不見,老爺消瘦了一些。”

“哦,是吧。”張居正苦笑了一下,問,“這一段時間,家中有什麼大事嗎?”

“半個月前,老太爺來信,要在清明節前往宜都祭奠祖墳,並說明用度不足。老爺不在家,我請示夫人,託人給老太爺帶去二百兩銀子。”

張居正“哦”了一聲,一股思鄉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張居正的先祖一直可以追溯到元朝末年的張關保。張關保是安徽鳳陽人,與明太祖是同鄉,明太祖起事時,張關保也跟著當了一個兵士,後來在大將軍徐達的麾下當了一名下級軍官。明朝立國之初,朱太祖論功行賞,把張關保封了一個歸州長寧所世襲千戶,也就入了湖廣的軍籍。明朝的軍籍,無論兵士和官長,都是世襲的。張關保在史冊上沒有留下什麼功績,死後葬在宜都。張關保有一個曾孫,叫張誠,因是次子,不能享受世襲的尊榮,因此從歸州遷到江陵,這個張誠便是張居正的曾祖。小時候,張居正曾跟著祖父張鎮前往宜都祭掃過一次祖塋,自那以後四十年過去了,張居正再沒有去過宜都。前年,他曾給宜都縣令許印峰寫過一信,說過“遠祖孤塋,辱垂青掃拂”的話。殷殷孝心,只能托地方官來完成了。張居正自嘉靖三十三年那次病休回家閒居了三年,至今已有十六年再沒有回過江陵,也沒有見過父母雙親大人了。雖然常有書信來往,但京城離江陵畢竟有三千里之遙。關山阻隔,親情難覓,不要說侍湯奉藥,甚至像祭祖這樣的大事,自己也無暇參加。想到這一層,張居正心下怏怏,於是說道:

“祭祖這樣的大事,二百兩銀子,是不是太少?”

遊七遲疑了一下,囁嚅著回答:“以老爺這樣的身分,這一點銀兩帶回家是少了一些,但是……”

“但是什麼?”看到遊七欲言又止,張居正追問。

“府上的用度,這兩月有些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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