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咱與你舅舅商量好了,”廖均說,“你就坐我的轎子,咱們大內抬出來的轎子,沒有人敢盤查的。”
“廖叔,你呢?”
“你放心,咱另外安排了一乘。”
“舅舅,那咱們走?”
“走!”邱得用堅決地回答,又對廖均說,“寥爺,咱帶著大郎先走,麻煩你去和林鎮撫打個招呼,要他千萬不要對人說咱來過這裡。”
“好咧,邱爺你放心去,咱會趕在你前頭先到紅籮炭廠。”
頃刻,章大郎跟著邱得用來到前院轎廳登轎起程。出了北鎮撫司衙門,邱得用特意掀開轎簾朝外瞧了瞧,只見街面上清靜寡靜連個人影子都沒有。他慌忙跺了跺轎底板,吩咐道:“快,去紅籮炭廠。”
北鎮撫司與紅籮炭廠,都在東城區,大約只隔七八條巷子。若走得快,連小半個時辰都花不了。這大內的轎班訓練有素,把個轎子抬得又快又穩,不知不覺已穿了六條巷子,再過一條約半里路長的紙馬巷,就到了紅籮炭廠。眼看快到了目的地,邱得用一直緊縮的心才慢慢鬆弛,剛說揉揉疲乏的眼睛,忽然聽得身後傳來吵鬧聲,他掀開轎簾扭頭一看,只見後頭的那乘轎子被一群皂隸圍著了。他心裡一急,大呼一聲:“停轎!”
轎子還未停穩,邱得用早跳將下來朝後頭奔去,只見那夥人正掀開轎門,把章大郎從裡頭揪了出來。
“住手!”
邱得用尖著嗓子大喊一聲,那夥人見是個衣著華貴的老公公,愣怔了一下,其中一位黑靴小校瞅了邱得用一眼,命令眾差人道:“不要管,先把人犯捆了!”說話時,邱得用已跑到跟前,把一雙雁眼睜得大大的看著小校,氣喘吁吁地說:“你們是哪個衙門的?”小校亮了亮腰牌,答道:“刑部的。”
“你知道咱是誰?”邱公公又問。
“不知道。”小校裝蒜。
“不知道咱是誰,這轎子你總該認識吧?”
“認識,是大內二十四監局的掌印公公們坐的。”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敢攔?”
“因為這轎子裡坐的不是公公,而是咱們要抓的人犯。”
“誰說他是人犯?”
“這個咱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公你看,咱這裡有抓捕章大郎的駕帖。”
小校將一張蓋有刑科關防的公文在邱得用跟前晃了晃,然後命令眾皂隸:“把人犯帶走。”早已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章大郎被眾皂隸推推揉揉,要扭進另一乘兩人抬的黑色小轎。
“舅舅救我——”
章大郎聲嘶力竭地叫著。邱得用一時氣極,也不知如何辦好,眼睜睜地看著這夥人把章大郎硬塞進小轎,抬起來如飛地跑了,才揮舞著雙手,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們回來——”黑色小轎早就沒影了,只邱得用乾澀的喊聲,在空蕩蕩的巷道里迴響。
第五回 析時局大臣商策略 行巨賄主事為升官
整整一個下午,各衙門要緊官員走馬燈一樣在內閣穿進穿出。儲濟倉的械鬥弄出了人命案,也算是驚動朝野的大事。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事兒出了不到兩個時辰,滿京城就傳得沸沸揚揚。十之八九的京官,對胡椒蘇木折俸本身就有意見,只是懾於新任首輔的權勢,敢怒而不敢言。章大郎這回挑頭出來鬧事,他們是求之不得。謹慎一點的,抱著黃鶴樓上看翻船——�幸災樂禍的態度。刁鑽一點的,便借題發揮四處扇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更有那些個慣於窺伺風向挖窟窿生蛆的人物,硬是聳著鼻子要從中嗅出個什麼“味兒”來。他們很自然由章大郎想到邱得用,由邱得用想到李太后,這麼連掛上去,就覺得這裡頭大有文章。“章大郎敢這麼張狂,肯定是得了上方寶劍。”他們想當然得出這麼個結論。由此更猜測上任才一個多月的首輔張居正肯定在什麼地方得罪了李太后。頓時間,輿情對張居正極為不利。
面對這一團亂麻的局勢,張居正儘管心情沉重,但卻鎮靜如常。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就是不聽衙署市坊的那些議論,單從前來謁見的那些官員的言談舉止中,他也大致推斷得出事態的嚴重性。要抓住牛鼻子而不要讓人牽著鼻子走,他在心裡這麼告誡自己。因此,當兵部尚書譚綸走進他的值房謁見時,他劈頭就問:“子理,你屬下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了鬧事?”譚綸與王國光以及刑部尚書王之誥都是同年。譚綸是嘉靖朝霍然崛起的一名軍事奇才,在東南抗倭及西北抗虜的各次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他麾下的俞大猷與戚繼光,都成為了一代名將,張居正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