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的主意。這還是從去豬圈後獲得的靈感。我的班主任是女的,是寡婦,丈夫死得早,家在學校裡,是一排平房中的一間。房門有幾株喜樹。女班主任有一位二歲的兒子,每每蹲在樹下拉屎。我決定去幫這個小東西揩屁股,為此,特意把報紙裁出巴掌大的形狀。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當我皺著眉頭把報紙往眼前這個細嫩的臭哄哄的屁股拭下時,小東西成了小畜生,鬼哭狼嚎尖叫不休,聲音那個瘮人,方圓幾里的玻璃都砰砰亂跳。女班主任捲起一陣風砂,暴走而至,說我把她兒子按地上吃屎。這太委屈人了。雖然小畜生嘴邊的確有一丁點大便,那屬於意外,是不小心,可以原諒,至少我的動機是好的嘛。這一次,繼父沒能救我。女班主任通知了我的母親。母親氣壞了,趕來後,抓住我拳打腳踢。我被打成豬頭,雄心壯志一時盡付塵土。
一九六五年,山雨欲來,“社教”在各處開展得如火如荼。人人爭表忠心。政治嗅覺靈敏的人從姚文元發表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裡讀出不詳。我上了小學三年級。於萍做了班長,與我同桌。老師說,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但於萍有紅領巾戴,我沒有。那條三角形的紅色布條兒區分了我們的生活。
於萍同學越來越趾高氣揚。那時,男生與女生不大講話。每張課桌几乎都有用鉛筆刀劃出了深深的“三八線”。一般是男生欺負女生。許多男生上課時不是聽老師講課,而是觀察女生的胳膊是否越線,再以削尖的鉛筆頭迎頭痛擊。女生捱了扎後,多半委屈地瞪來幾眼,頂多眼淚汪汪一陣子。可我比較背,攤上於萍這位同桌。當我試圖用小刀把這條“三八線”刻得更清楚一點時,於萍舉手向老師報告,“李國安同學在破壞公物”。在老師眼裡,凡於萍同學的話就是可信的,何況於萍還經常把話題上升至“我們要愛護公物勝過愛護自己的眼睛”這種理論高度。我只好委曲求全,也不敢像其他男生那樣對付她那雙時不時越過封鎖線的胳膊。不過,說實話,她那隻胳膊也真是漂亮,細細白白,與藕差不多。
那年秋天,學校流行起鬥蟋蟀。到了晚上,牆頭屋角田邊水渠都有撅起屁股掏蟋蟀的孩子。他們屏聲靜息,搬開磚石,一手拿網罩,一手用枝條,輕撥慢挑。蟋蟀又哪知人心險惡,進退間蹦入網內。把蟋蟀逮回家,放入泥盆或裝了土的玻璃罐裡,喂以飯粒,待其養精蘊銳,第二天一早,飯也不及扒上幾口,玻璃罐藏入書包,匆匆趕去學校。早有孩子守候在校園偏僻角落,紛紛湧上,圍成一團,或要一洗昨日的恥辱,或要掙得今天的光榮。擂臺由幾張報紙摺疊而出,把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各自擱入裡間,用小草杆趕,使兩隻蟋蟀碰頭,看它們振翅張牙挺鬥。那不肯斗的蟲,若噓噓幾聲仍無效果,便被小主人摜出,一腳踩死。擺臺裡擱入泥土細沙。開鬥之時,人頭簇動,還真發生過外面的人壓倒裡面的人,把那蟋蟀也壓爛的糗事。一般而言,早秋鬥黃蟲,黑黃、油黃、烏背黃、樂陵黃;再鬥黑蟲和紫蟲,淡紫、深紫、真紫、粟殼紫等;到晚秋時節,斗的是青蟲,有正青、紅牙青等。我並不懂蟋蟀的學問,學校裡就沒有誰懂。管這些蟋蟀叫方頭、圓頭、尖頭、鐵頭、黑崽、油葫蘆,或者惡眼狗、沙皮狼、大腿將軍。鬥蟋蟀,也從不按個頭、種類、重量分級別開打,贏了就好。蟋蟀的小主人會因此得意到自己的這隻蟋蟀被活活累死或被另一隻蟋蟀咬死為止。這種鬥,多帶彩頭,輸者得給贏家抄寫作業,或是一小袋葵花籽、半截甘蔗。鬥蟋蟀,得屏住呼吸,不能透大氣。若誰朝擂臺裡呵氣,蟋蟀就跳。人多腳雜,能逃出生天者寥寥,十有*要被踩破,踩出烏黑的肚腸。一個孩子扯住另一個孩子的衣領哭喊,你賠我的蟋蟀!被扯住衣領的孩子爭辯,不是我踩死的。於是只好自認倒黴。。 最好的txt下載網
人間世 十(3)
我是這種活動的狂熱分子。但我的蟋蟀老被別人的蟲兒咬斷了腿。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抓到一隻極兇悍的蟋蟀,遍體純青,頭線金紅,六足洗玉,牙色烏金,聽到其他蟲鳴便四處覓鬥,才一露面,與其對峙的蟲往往不戰而退,往後逃,方擰轉身軀,這蟲已躍起,咬住對方頸脖直至咬死才鬆口。可惜當我把頭埋在課桌抽屜裡津津有味與它玩耍時,於萍伸來一隻手,兩根指頭拈起蟲兒,再一巴掌拍在桌上,把這隻為我贏得無數驕傲的蟲兒拍成肉醬。我想殺她的心都有了,還沒動手,於萍舉起那隻好看的小手向老師報告,“老師,李國安上課時不專心聽講玩蟲兒。”我氣白臉,罵去一句髒話,老師聽見了,喊上講臺罰站。下課鈴響後,我打算去弄來一隻癩蛤蟆擱在於萍的書包裡,或者是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