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3 / 4)

小說:人間世 作者:吻火

會傾斜,像古人計算時間的沙漏,逐漸顛倒,成一個倒金字塔,再恢復原狀。這段時間通常要持續數月。原本住在頂層穿綾羅綢緞的上等人,就像水,突然從高處跌到低處。底層一小撮的膽大妄為者,在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後,一些幸運者一躍而上,來到頂層,並建立起新的對“青銅雕塑等”的闡釋文字。這個迴圈過程週而復始,其中又充滿不可思議的暴力、想象力與美,這也相應孕育出一幕幕讓世界讚歎不已的悲劇與各種藝術形式。旅人的視線沒有再停留在“不幸,並沒有底線。否極泰來,只是書上的一個成語罷了”這種句子上,他掏出筆,把這個城描繪下來。

這些長短不一的句子,是扎留在囚室地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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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 四(1)

生活與想象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母親說,我生父是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是一個以好逸惡勞、損人利己為榮的人。這個無所事事油腔滑調的二流子時刻都在磨刀霍霍,翻著變天賬準備反攻倒算。長安,那是封建王朝的國都,他把我命名為長安,是包藏著不可告人的野心。幸好黨和國家發現了他的陰謀,在我五歲那年堅決果斷地*了他。

母親說這番話時已經老了,坐在一把有年頭的竹篾藤椅上,像一枚乾癟的棗核。這種沒有被時間磨掉的恨讓她的臉更顯得衰老不堪。陽光照著她鬢角的白髮,照得發亮。母親把玩著一面塑膠柄的三稜鏡。這種小孩子的玩具可以把陽光分解。我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她皺皺巴巴的手,以及在三稜鏡下呈現的紅橙黃綠,想象著生父的模樣。母親在看我時,眼裡有一絲或許她自己也難以覺察的憎恨。也許是因為遺傳基因讓我與生父擁有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也許是因為其他。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在人生路上摔了一大跤,鼻青眼腫,賦閒在家。我不清楚母親為什麼突然提起生父。也許,母親意識到自己已經來日無多。又或許還是因為其他。血液裡有熱熱的東西在跳,滾滾紅塵有著太多令人難以捉摸的“也許”,它們是要把心臟小口小口吃掉的獸。

在有陽光裡的地方坐久了,就要有一種身體漸被分解融化的感覺。牆壁外有孩子們的歡笑。風帶來了幾張紙屑,它們翩翩起舞,落於母親頭上。我替母親拈掉。母親又看了我一眼,轉過話題。那是母親在我成人後唯一一次對我提及生父。母親是試圖用這些謊言掩飾什麼嗎?或者說,母親之所以要使用這些具有鮮明時代烙印的詞彙,是為了讓確信自己當年的正確,以減輕內心深處的不安麼?

五歲的我對世事已有初步認識。我很奇怪母親與生父之間的仇恨。仇恨這麼大,還要把我製造出來,你日日打,他夜夜罵,以為我是打不壞的人肉沙包啊。幸好這種情況在母親嫁了繼父後得到改善,我的名字也理所當然地改為李國安——繼父仍然姓李,是貨車司機,一個膀闊腰圓外貌粗魯內心精明的傢伙。他與我母親恩恩愛愛過了三十年。九十年代初,他們在同一年相繼告別人世。我在母親的箱子底發現一個用綢緞布包裹的匣子。裡面有五本日記。是母親的手跡,字跡娟秀,還算新鮮。應該是母親在年老後寫下的*。裡面有母親的秘密。我的生父並非是被國家*的,是母親在他酒醉後,把他推出窗戶。母親騙了我四十年。但我原諒她。我的生父不僅打我,更以毆打我母親為樂,用我母親的話來說,這是兩個階級不可調和的矛盾。何況,母親已經用這樣隱晦曲折的方式向我坦白了她的苦痛。

母親出身貧民,吃的是醃菜蘿蔔,長得卻好。眉清目秀五官端莊等詞兒擱在還是少女的她身上就太平庸了。反正我生父,那位見慣美女的公子哥兒立刻愛上她。我母親大義凜然地拒絕。姑娘們愛的是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經過鐵與火考驗的軍人。母親其時在與一位退伍軍人談戀愛,每天從廠裡下班後,與那位英俊的他各自走在馬路兩端,心裡充滿對生活美好的憧憬,又怎麼可能被這些沒人“人生理想”的甜言蜜語所欺騙?生父不死心,整日跟在母親身後,終於等來機會。一個雨後黃昏,明眸皓齒的母親撐著傘去外面散步,很不合時宜地搞了一次小布林喬亞情調,結果搞出禍事。在過一座偏僻的橋,被小流氓攔住調戲(我對母親的措詞深表懷疑。那可能只是一個馬路求愛者。他的行為,若是擱置於現在的語境,恐怕只能定性為登徒子式的性騷擾)。中間發生了什麼,母親沒說。可能是雨天溼滑小流氓不小心掉下橋,可能是小流氓一時激動要跳橋表決心,還可能是母親在激烈的反抗中把小流氓搡下橋。母親在這裡用的是春秋筆法,筆下並無憾意,只依稀殘存有昔日的驚慌。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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