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親自找劉鎮勸說,他帶齊了眾將領,雙方一見面,劈頭就責罵:“劉知縣,海州團練千里赴戰,如今他們孤懸南岸,翹首企盼我們增援,劉大人為何遲遲不發兵。”
劉鎮掃了一眼福州鎮將折可求,折可求露出為難的神情,似乎不敢反駁童貫的話。劉鎮把胸膛一挺,擔當起來:“海州戰船突然出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如今最可能的猜測是:江南岸有方臘軍大股軍隊向水寨移動,意圖救援水寨內的敵軍,時長卿料陸戰難定勝負,故而先遣水軍出營迴避,以儲存實力。
這猜測準不準先且不說,如今拔頭水軍已順流而下,江面上沒有我軍防護力量,萬一這時候,從哪裡再竄出一些漏網之魚,哪怕只有幾艘小戰船,渡河將士們無法抵禦,恐都成為魚鱉了……使相,你敢擔當這個責任嗎?“
資訊決定判斷,在樞密院刻意隱瞞下,劉鎮並不知道陝西之戰的真相,他不知道,童貫身為大宋武裝部隊最高統帥,最擅長埋葬大宋武裝部隊。如今童貫的“大局”就是追求一場“皮洛斯的勝利”,所以劉鎮的這話反而激起了童貫的戾氣,他厲聲喝斥:“當此之時,三軍將士該奮勇當先,乘勝追擊,豈能畏首畏尾,怠誤戰機——劉知縣,請儘快發兵,出了問題,老夫全力承擔。”
劉鎮瞥著嘴冷笑,目光中分明透露出“你一個下面沒東西的軟蛋,不男不女的傢伙,還做出一副男子漢的模樣,你是男人嗎?”
……帶著這股冷嘲,劉鎮回答:“本官受朝廷指派,聖上重託,前來參加剿匪,麾下都是家鄉子弟,不敢看著他們成為江中魚鱉的食物。
使相大人願意擔當也沒用——人死不能復生,這些人一旦葬身河底,即便是使相大人願意‘擔當’,難道能還他們父母一個孩子麼?“
說完,劉鎮不屑一顧的掃了一眼童貫的褲襠,這動作讓童貫頓時臉青了,他渾身都在顫抖,憋了許久,他一甩袖子,怒氣衝衝地說:“不可理喻。”
文官本來就是一種不跟別人講道理的生物,他們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觀,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你跟他們講別的道理,好一點的人覺得你“妖言惑眾”,遇上性格倔強的人,乾脆覺得你“不講理”——亦即:講的不是他們的道理。
童貫怒氣衝衝的走了。
剛才劉鎮的話,實際上將太監譚稹也嘲諷上了,但譚稹不能走,如果讓海州兵獨佔奪取江南水寨的功勞……譚稹可沒有童貫那樣根基深厚,弄不好他這個太尉也當到頭了。所以譚稹壓住怒火,和緩的勸說:“劉大人,準備將韓世忠已經安全進入水寨,他傳來訊息也是:海州兵疲憊至極,讓我們趕緊增援……劉大人,救兵如救火,海州兵已經打了一天一夜,這時候,沒準營中只剩韓世忠的兵清醒著……”
深吸了一口氣,譚稹又說:“方臘源自邪教,教徒們腦袋都不清醒,萬一對面營中再有個暴亂,不僅海州兵被葬送了,還要搭上何蘭煌路準備將韓世忠的千餘人隊伍,而方臘軍水寨也將得而復失——這份責任,誰也擔不起啊。”
譚稹說話姿態低,劉鎮鬆弛了繃緊的面孔,陷入沉吟。旁邊的折可求乘機拱手解釋:“太尉大人,剛才劉大人跟末將商議……”
折可求是府州“鎮將”,這個官職意味著他是當地軍政一把抓的官員,而他管轄的府州,相當於一個邊境軍事要塞,其中沒有平民成分,全部進行軍事化管理。
這樣的“鎮將”,可能畏懼“樞密使”的威嚴,但不一定在乎“太尉”的官威,所以折可求出言緩和氣氛,解釋他們的行為……不過,劉鎮顯然是個很護短的人,雖然剛才折可求沒在童貫面前替他爭辯,令他很氣惱,但現在折可求跟譚稹解釋,劉鎮反而體諒起折可求的處境——他是文官,即使面對樞密使與太尉這樣的最高軍事長官,脾氣上來了,劉鎮可以照樣不鳥他們,但折可求是武將,招惹譚稹對他未必是福。
“我們剛才商議了!”劉鎮強行插入,解釋說:“一是海州兵至今未曾向大營求援,二是海州戰船突然出了水寨,前景未明,再加上如今天色尚明,江上萬一有事來不及迴避,而咱們這裡戰船數量少,萬一被陷在南岸,恐怕再無力量屏護北岸我軍大營。為了穩妥起見,本官打算再等一會兒,等到天色再黑一些,增派千五百人,過去問問江南岸的動靜。”
這麼一說,譚稹心中的氣憤略略平復了,他抬眼看看天色,催促說:“劉大人,我看此刻天色正好,我們的船過去之後,還能乘天黑返回,帶來北岸的訊息,如果再晚了,船隻不敢夜航,只能停在南岸了。”
譚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