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只是個妾室,家裡父母雙亡,跟著一個哥哥長大。她哥哥是徐文靜的手下。因春杏生得有幾分顏色,又傾慕權勢,正好徐大老爺十年前原配過世,春杏就跟她哥哥合計,自願進徐府給徐大老爺做妾。
這樣的家世,又加上年紀大了,失寵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兒。
再說若不是穆氏自己不耐煩管事,徐家二夫人管理內院的權力早就被徐大老爺收回去給她了。
一步步地,春杏看見自己的地盤被剛進門的繼妻蠶食,心裡的不忿也日益增多。
湯氏明白這大房妻妾二人的不對付,也不想夾在她們中間,忙道:“我是來看看大嫂,這就回去了。”又道:“小嫂子,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還是回去吧。”
以前春杏打理大房的內務很是盡心盡力,徐家上上下下都尊稱她一聲“小嫂子”。
自從穆氏進門之後,已經沒有人再叫春杏“小嫂子”了。
聽見湯氏這樣稱呼她,春杏心裡一軟,將手裡的東西揉了揉 ,點點頭道:“我就知道這府裡上下,也只二夫人是個厚道人。沒有人走茶涼。”
湯氏笑了笑,對春杏行了半禮,然後走下臺階,往菊花臺那邊去了。
春杏一個人站在徐家大房的正院門口。抬頭看了看那黑油油的大門。似乎天光太亮,照得她睜不開眼睛。春杏用手搭成涼棚,遮在額前,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了看那院子裡四角的天空。
過了一會兒,春杏轉身離去。她沒有走在青石板小道上,而是走在道邊的草地上。月白色裙襬在綠油油的草叢中飄行拖曳。幾張碎紙片從她手邊盪盪悠悠掉下來,落在了院牆根上。
一隻小白狐從院牆邊的小洞裡鑽出來。一雙黑亮的眼睛盯著春杏遠去的背影出神。正是跟著杜恆霜一起來的小白。
它坐在草叢中,往春杏離去的方向吸吸氣,然後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院牆,再吸一口氣。
有一股它很熟悉的味道。
可是它又想不出是什麼味道。
低下頭,小白看見了草叢裡散落的那幾張碎紙片,不由眼前一亮,兩隻耷拉著的狐狸耳朵都豎了起來。
它湊過去,用黑黑亮亮的小鼻頭蹭了蹭那幾張碎紙片,將它們挪到一起疊起來,然後對著紙片吹了一口氣。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小紙片就飛到半空中,變成一個紙人的樣子,正是跟徐大老爺徐文靜一模一樣!
小白咧嘴一笑,似乎在說:“終於抓到你了!”然後一躍而起,飛身向上。張開嘴,往那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的紙人狠狠地咬下去,幾口就將那紙人吞下肚。
小路上來來往往的徐家下人很多,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就在他們身邊,有一隻小白狐剛剛吞下一張紙人……
徐文靜離開徐府之後,一直覺得心神不寧,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這些日子,他的身子越發不好,總是氣短神虛,特別是在府裡的時候。
只要離開徐府,他就覺得好受些,特別是心裡不再像壓著一塊大石頭,總是沉甸甸的。
來到他這幾天慣常去的茶樓,徐文靜舉步上樓,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從這裡,他能夠看見長安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
這番景象讓他看著心安,看著心滿意足,也覺得自豪和驕傲。
因為這樣的太平盛世,是他徐文靜輔佐永昌帝齊伯世打來的天下!
作為元謀起事三功臣之一,他如今的地位,其實是三個人當中最差的。
他雖然有不滿,但是還沒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喝醉酒了罵罵自己的死對頭是有的,但是背地裡抱怨永昌帝,他是從來不敢的。
茶樓的茶博士拎著茶壺過來,笑著道:“徐大人來了,今兒還是照舊?”
“照舊吧。再給我上兩碟點心。”徐文靜笑著道。
很快茶水和點心都被夥計送了上來。
徐文靜一個人端著茶杯細品那茶葉的清香,正閉目沉吟,就感覺到自己對面坐了一個人。
睜開眼睛,徐文靜看見一個碧眼高鼻的胡人在自己對面的位置上剛剛落座。
那胡人頭上戴著一頂古怪的帽子,看著他嘻嘻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徐文靜皺了皺眉,“這裡是我包下的,您還是請到別處坐吧。我不與人拼桌。”
那胡人笑了笑,出口說出一串嘰裡咕嚕的話。
徐文靜一聽,頓時瞪大眼睛,連面色都嚇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