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法義幾乎要崩潰了,他喝道:“好呀!你們的袍澤感情要凌駕於革命紀律之上了!這種惡劣的品質還稱得上人民的隊伍嗎!一起綁了!”
就在保衛幹事拎著繩子上前的時候,一個愣頭青推開人群,不住喊著:“等等!等等!連長來了!等等呀!”大家轉頭一看是崔智京,這小子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蹲在地上,還不忘指著後面。
湛江來滿身雞毛,看上去似風塵僕僕,頗有幾許遠道而來的架勢,只是他笑嘻嘻的臉龐讓大家雲裡霧裡的,他上前拍了拍石法義,在人們不覺之間暗自捏了捏他的肩膀,轉身又對崔智京揮揮手。
崔智京從兜裡掏出一封信交給槍嘎子,那封信在院子中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氣,湛江來指著那封信笑著說:“多大點事呀,小年輕的卿卿我我而已,大家臨走湊個熱鬧嘛。”
他的話,將“臨走”這兩個字念得很重,並一直望著石法義。老石向來招架不住他的眼神,只有收回短槍。湛江來讓人把哄子蛋解了,一腳把他踹回隊裡說:“本來今天晚上要開個戰前動員會,現在大家都在,就不勞槍嘎子跑腿了。”
我們當兵的,首先得是個人(5)
大家聽完都笑了出來,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和諧了很多,湛江來又說:“從我們入朝以來,戰前第一階段的戰略戰術一直沒有完全實現,我們也碰了不少釘子,這是我們和祖國人民不曾想到過的,我們當中有不少畏敵的情緒出現,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湛江來親眼目睹了敵人火器的凌厲,可是,我更多的看到了一種精神的存在。
“這就是我們中國人民子弟兵軍魂的存在,我驕傲地看到從國內反侵略反法西斯的英雄精神在這裡實現,我們民族第一次有尊嚴地屹立在帝國侵略者面前,不論今後功過是非,我們的獻身精神在這一刻已由自己的脊樑挺起!”
湛江來望著戰士們,接著說道:“今晚,我們部隊將要執行穿插任務,這標誌著第二階段戰役已經開始!在此,我要向大家敬禮!”說著他抬起了右手,在那一刻,他知道這一次正規的軍禮也許將是最後一次。
在所有戰士面前,湛江來莊嚴而肅穆,他忽然看到了老朱在車裡向他敬禮的瞬間,那代表了很多。有軍人的榮譽、有軍人的祝福,當然,也有軍人的告別。
“每當我舉起手時,就會問自己有沒有機會再次面對我的弟兄,儘管我一次又一次堅信,但現實終歸是現實,你們當中會有人犧牲,或許我們一個也不剩,只是我希望你們要用胸膛去面對敵人的猖狂,將脊樑與英魂立在祖國邊疆,侵略者將不會耀武揚威地在祖國的土地上狂轟濫炸,我們也不會聽到祖國的兒女跪倒在廢墟中哭泣掙扎。
“我們!不是為了什麼而來,我們是為了證明和履行中國軍人的勇氣而來!這種勇氣是敢於擔當,敢於道義,敢於友誼,敢於民族責任!現在,我準備好了,同志們呢!”
“準備好了!”
湛連的老兵和那些新歸建的師警衛連戰士群情激昂,他們早就在這個村子按捺不住了,出閘前的猛虎有一種隱含的殺意,那是湛江來看到這些士兵的眼睛威懾出的光芒所確證的,他不敢說其他士兵也有這種穿刺力,但他的湛連需要,整個軍隊也需要這樣,這一種精神的現實體現正是以肉體抵抗全金屬武力的基本存在。
當一支絕對工業化支援和武裝的部隊橫在面前時,人類僅有的意志凌駕於鋼鐵之上,由中國軍人的精神在這個朝鮮戰場上完美地體現了。
湛江來,身為一個軍人一個連長,很榮幸與他們並肩作戰,他最後只說了四個字:“我們走吧。”在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後,文工團的女戰士們從屋內走了出來,或許是因為他的講話,或許是意識到臨別前應該做些什麼。她們將自己的毛巾和手帕塞給不相識的戰士,人們沒有互相祝福,只有默默地表達自己的心願。
而石法義呢,再次領教了湛江來的帶兵手腕。他猶如一尊木雕,感到從沒有過的失落,直到一位花季少女,將手中的圍巾裹在他的脖子上時才猛醒過來。湛江來走上前遞給他一根菸,說:“這兩天抽得很兇,我這肺都要咳出來了。”
石法義苦笑道:“你想說什麼?想嘲笑我?”
湛江來拉著他走出院外,說:“都說百姓苦,其實我們當兵的更苦,有人說我們是鋼,我們就得是鋼,有人說我們是鐵,我們就得是鐵,有人說我們是革命精神的象徵,我們就得做到那種象徵。其實我倒覺得,我們首先得是個人,你說對不?”
石法義重重地吸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