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心窩無力地捶著湛江來:“團沒了,營沒了,連沒了,你真要把咱們全打禿了呀!”
“老宋!這是軍委的命令!”
老宋望著樹林裡瘋狂挖坑計程車兵問:“好!幾天?”
湛江來鐵青著臉喃喃道:“沒有時限,要看飛虎山的三三五團。”
老宋沒有繼續問,林子裡越來越暗,只有徘徊偵察的腳步聲與挖坑聲,當天色漸漸黑下來的時候,下起了小雨。
不論何種膚色,皆是死人(6)
老宋為他套上雨衣,湛江來有些感動,說:“團裡當初說構建工事以接敵為準,軍隅裡是大方向,我合計這一腳怎麼也邁不過飛虎山,沒想到真在這裡卡住了。”他頓了頓說,“老宋,我對不起你們。”
“算了。”老宋憨憨地笑著說,“既然來了,有幾個敢說拎腦袋回家的,咱打實在了,子孫也能睡個安穩覺不是。”
“你想得真遠。”
“真的,解放後俺就常想,終於能過上安穩日子了,俺本家那小子現在學開車,他跟俺吹,說國家機械那塊他包啦。”
湛江來笑了笑,裹著雨衣望著炮火映紅的飛虎山,問:“你說,這一切都值得?”
“值得!”老宋很肯定,他與湛江來一同望著紅彤彤的夜空低聲說,“俺們這一代趕上了,沒法子,咱都是帶把的爺們,不能把國家的責任推開。”
“那你咋不寫首詩,我看你感覺不錯。”
老宋的臉有點發紅,他抽著鼻涕說:“俺那些爛詞陳調應該見鬼去,其實俺憧憬的未來就在心裡,只是說不出來,就算說出來也不願意說,幸福這兩個字應該就是現在,雖然在打仗,但俺知道後方的人們信賴著什麼,這是俺感到的幸福和來到這裡的原因。”
“是信仰?”
老宋還是憨憨笑著,點著頭說:“對,是信仰。”
湛江來說:“那我們就為這信仰吧。”
那個雨夜,湛連打退了四次進攻。
因為是在山地低窪地區,敵人先進的俯式火力一度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湛江來只好拼出去一個班的火力加強在頂峰,那是老宋的二班。
在臨近清晨的時候,這個不知名的小型防區內,一個不算是海拔高地,也不算是平原區域的小圈子內,他們整整頂下去兩個連的美械步兵。
後來大家才知道,這個高地難守的地方就是交通要道平滿公路的中段,自從公路被封鎖後,美軍一天二十架次的轟炸機在這裡盤旋,不僅炸斷了公路,敵步兵還由樹林滲透進入飛虎山東側,那正是湛連的扼守要地。
所幸轟炸機對於這個陣地、甚至不能稱為陣地的狹小地域不屑一顧,因為在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這個小小的地方。可是卻在這個不為人知的死亡地帶,湛連僅以四個加強班的火力打退了東援飛虎山的美精銳陸戰部隊。
四天後,全連僅存戰鬥兵員二十餘人,且將彈盡糧絕。
盤旋在飛虎山的黑霧仍未散去,這表明三三五團仍舊釘在原地,而湛連所在的山溝之處,樹林早已被炮彈削去,一根根樹幹光禿禿地立在原地,在殘雪泥溼的陣地上,兩個身軀在緩緩挪動。
很遠望去,蒸騰的雪霧隨寒風穿湧山谷,那兩個挪動的身影蜷縮在一處散兵坑中。短短的十米,兩人卻用盡了一個小時才爬了進去。
極度低溫之下,兩人相互摟做一團,四隻眼睛木然地盯著坑裡幾具燒焦的屍體,那些屍體扭曲著糾纏在一起,老油醋綿長的呼吸開始變得劇烈,他不敢哭,哽噎著捏住書裡乖的手。
“分不出來了……”書裡乖乾啞著嗓子低聲說。
老油醋有些不甘心,他挪動身子往屍體堆裡爬,默默地掏了半天才氣餒地將臉埋進泥雪之中。
他唔唔地哭,被荒寒的冷風捎去,沒了一絲生息。
許久,書裡乖才在恍惚中聽見老油醋的哭泣,他斷斷續續地說:“一掰就斷了……分也分不出個數……你跟連長說……我回不去了。”
書裡乖盯著凍得結結實實的屍體,像黑色的老枯樹,也像結在一起的腐朽蓮花,其實他早就放棄了,從他爬進來的時候就知道這莫大的悲傷將逐一把他吞噬,他強忍著渾身劇痛,尷尷地笑著。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不論何種膚色,皆是死人(7)
“得回去……我想我婆娘……”
“那你自己走!我回不去了。”
“你怎麼回不去!我們都得回去,去種地,去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