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上衙門告我們什麼。”
狄公臉上開始變得沮喪,他默默地捋著他的鬍子,雙眼凝視著前方,似在深思著什麼。
陶甘捻著他那頰上三根長毛不禁頻頻點頭,沈雲一番話又使他相信這萬茂才乃是走私案中的重要人物。他與這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遊民混跡在一起,正是他從事違法走私的掩護,一個不惹人注目的老乞丐誰會懷疑他的真正身份?萬茂才今番來漢陽正是為了聯絡孔廟商場的那個藍掌櫃,藍掌櫃是他們一夥在漢陽的頭目,而萬茂才本人則是最重要的樞機人物,走南闖北,周遊各地,把全國的走私人犯織成一片網,聽命於京師朝延上一個首領的指揮。陶甘幾次乾咳,提醒狄公注意這一層關節,但狄公看來仍無動於衷。
狄公忽然從沉思中醒來,以一種溫柔的眼光看看沈雲,說道:“沈小姐,你的那老萬叔昨夜被人殺害了!”
“你說什麼?老爺,老萬叔被人害了?誰幹的?”沈雲驚奇、激動、迷惘。
“我正想間問你是誰幹的?”狄公平淡地說。
“哪裡發現的他的屍體?”沈雲緊迫地又問。
“城外山坡上一間無人居住的茅棚裡。看來是昨夜被人殺了後搬到那裡去的。”
沈雲細眉倒豎,圓眼怒睜,原先一雙雲恨雨愁的眼睛頓時射出灼灼怒火,那玉手捏緊的拳頭狠狠敲著桌子,說道:“準是那姓劉的狗雜種!老萬叔幫我們逃出了劉掌櫃的手心,劉掌櫃不甘,他派人跟蹤我們,而老萬叔竟誤入了他們的圈套,被這幫雜種王八害了!”
她忍不住悲切哭出聲來,雙手捂住了臉。
狄公等沈雲稍稍恢復了平靜,問道:“沈小姐,我看你們的左手小指上都少了一截指尖,萬茂才跟你們合了夥,他是否也切掉了他左手小指的指尖?”
沈雲答道:“他幾次想割,但都沒有膽量下手。好幾回他把左手放在樹樁上,右手拿刀,我站在旁邊幫他數一、二、三,但每次他都膽怯地把手縮了回去。”
沈雲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笑了一笑。
狄公慢慢點頭,沉吟了一會,又長嘆了一口氣,拿起硃筆在官箋上寫了幾行字,納入封套,又在封套上寫了幾行字,命當值文書馬上將這信函送出。
狄公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雲一眼,說:“小姐肯定已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心上人了吧?”
沈雲略一詫異,不禁點了點頭:“嗯,是長江裡的一個船伕,他已經等我許多年了。我想將來我們自己買上一條船,來往長江中運貨搭客,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又可玩遊許多名山大川。我不願一直流浪,更不想去做妓女。老爺,你不會將我面上刺上金印,押去邊庭充軍吧?”
“不,我不會這樣做的。你暫時委屈幾天,我現在認為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子了。”
沈雲退下後,陶甘忙說:“萬茂才這傢伙很狡猾,他正是利用他的遊民身份槁走私犯罪的。沈金兄妹是粗心人,哪裡會知道他是一個跨縣連州的走私網上的大蜘蛛。案情已很清楚,殺他的可能是他的同黨或上司,我疑心正就是孔廟商場的那個什麼掌櫃。只要抓住這個人,這兩起案子便可一併破獲了。”
對陶甘的這一番話,狄公沒有評論。他對萬茂才的人生態度卻發了一通感慨:“象萬茂才這樣的人真可算是看透了人生的人了,幾十年養尊處優,重姻而臥,兼味而食,嬌妻美妾包圍,一旦得了悟頭,便厭倦了原來的生活,懷疑起走過的道路,毅然跳出舊的圈子,與以前的自己一刀兩斷,根據新的人生意識追求新的精神慰藉,探索新的生活模式。我們不知道他後來是否萌過後悔之心,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僅有大膽嘗試的精神,而且有果敢決斷的行動。”
一席話說得陶甘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等狄公稍停話頭,趕緊問:“老爺,是否將張旺帶來審問?”
狄公抬頭淡淡地看了陶甘一眼:“張旺?對,沈金的那個同夥,就由你明天審吧,只須一般問問就行。我現在考慮的是如何處置他們。沈金和張旺好辦,我將送他們去北鎮軍都虞侯的苦役營去,先醫痊癒他們的懶惰,一年後再讓他們披甲執銳去邊庭立功,報效朝廷。只是對沈雲卻感十分的棘手,朝廷律法對女的乞丐遊民與暗娼相同,都視作是社會治安的隱患,刑罰最是無情。我不忍看她一步步墮到不可救藥的田地,我想將她派給韓虞侯家去當侍役,韓虞侯是一個非常注重嚴格訓練的正統人物,如果在他家裡呆上一年半載,她將會理解一個女人如何在世上生存得更有意義,更有價值,對生活會產生新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