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固定的大鍘刀,一刀一刀地將粗乾的生藥切成薄片,還有兩個夥計在給蜈蚣、蜘蛛、蟬殼分類。——陶甘好奇地望著他們有條不紊地工作。
半晌,當鋪裡那尖頭縮腮的夥計走了進來,挨在陶甘旁坐下。一面沾沾自喜地開了腔:“那蠢貨沒認出你來,但你卻瞞不過我去。你常在衙門裡行走,正經是個做公的——”
陶甘生氣地說:“休張口信舌胡扯談!你想要告訴我什麼事?”
夥計忙作色道:“那胖雜種用假話來搪塞你,他見過那枚戒指,他親手細細看過。兩天前一個漂亮的女子正就是拿著這枚戒指來估價,我正待要問她是否典當,這胖雜種一把將我推開,自己迎了上去,這老色鬼見了年輕漂亮的女人便饞涎三尺。我見他與那女子嘀咕了半日,後來那女子拿了戒指走了。”
“那女子是誰?”陶甘忙問。
“像是個粗使喚的丫頭,記得那日穿的是舊補丁的藍布衫裙,但長得很靈秀,胖雜種見了她便如收了三魂六魄似的。呵,他還做假賬,偷漏稅金。他與許多不法交易都有牽連。”
“看來你很是忌恨你的東家。”
“你不知道他是何等的苛刻狠毒,還有他的兒子,每時每刻都在監視我們,生怕我們吞吃了他的銀錢。嘿,衙裡但肯使我些銀子,我可以收集到他許多漏稅的憑據,須教這胖雜種乾淨蹲幾年牢。剛才我透露給您的真情,付我二十五個銅錢便行。”
陶甘拍了拍那夥計的肩膀稱讚道:“多煩老弟指教,以後會給你錢銀的,此刻我正忙乎,休羅唣不休,我有事再來找你。”
夥計大失所望,溜灰著臉回去了。陶甘於是再去找藍掌櫃。
陶甘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拳頭敲擊櫃檯,命藍拳櫃出來。藍掌櫃見又是他,正待發作,陶甘不客氣地對他說:“此刻你得隨我去衙門走一遭,狄老爺有請。放下你的算盤,也不必換什麼衣服,趕快動身。”
兩頂軟轎將陶甘和藍掌櫃抬進了漢陽縣大堂,胖掌櫃心發了虛,汗涔涔問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陶甘正色道:“見了老爺自會明白。”
陶甘將藍掌櫃帶進狄公內衙書齋,先稟報了詳情。
藍掌櫃見了狄公,頓時一骨碌跪了下來,趴在地上磕頭。
狄公冷冷地說:“藍掌櫃起來,我且有話問你,你須照實答來,不可支吾、搪塞。我先問你,昨夜你在哪裡?幹了什麼勾當?”
藍掌櫃顏色大變,心中叫苦,說道:“老爺,我可賭誓,我實在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多喝了點酒。昨天我的朋友朱掌櫃把我拖到一家酒店多灌了幾盅,一個身子飄飄然只是搖擺不住。告辭了我的朋友後,我命轎伕一直將我抬回山頂的家去。轎子抬到衙門下街轉彎處,有一幫閒漢、乞丐衝到轎前要錢,我不給,便尋釁生事。我本要走避,不意那幫人愈罵愈急,怪我多喝了幾盅,乘著酒興衝出轎去,正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乞丐指著我的轎子在罵什麼,我拔步上前就是一拳,那老傢伙仰八叉一跤摔倒,卻不再爬起來了……。”
藍掌櫃拿出手絹拭了拭臉上的汗。
“他的頭有沒有流血?”狄公問道。
“沒有。我記得那是一條泥路,千不合,萬不合,我竟甩手坐了轎揚長而去。走到半路,夜風一吹,酒有點醒了,我才感到事情有點不妙。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山高水低,可不肇了大禍?於是我又下轎來,尋回到那個拐角,那老乞丐早不見了,路邊一個小販告訴我,那老乞丐後來爬了起來,一面罵一面往山那邊走去。我聽了心上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你為何不讓轎伕抬你回到那裡?”
“我怕他們會乘機訛詐,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短長。他們見我將那老乞丐打倒……”
“那麼,這以後你又幹了什麼?”狄公又問。
“於是我只得重租一頂轎回山上。半路我的肚子忽地疼痛起來,多虧隔院黃掌櫃和他的兒子剛從山崗上散步回來。他的兒子將我揹回了家,他那兒子雖是呆痴,但力氣卻很大。回家後,我就上了床一覺睡到今日天亮。老爺,思想來應是那老乞丐到衙門裡告了我,我這準備賠償……”
狄公站了起來將藍掌櫃帶進停屍的小屋,把蓋住屍體的蘆蓆揭開,問道:“你認識他嗎?”
藍掌櫃低眼一看,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驚惶得叫了起來:“我的天!我竟送了他的老命!”說著不覺雙膝一軟,就地跪了下來。一面抽泣著央求:“老爺,可憐小民,我委實不是有意傷害他……一時失閃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