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倪壽乾對兒子好生嚴厲,倪琦十分懼他,就是在他去世以後,仍心有餘悸。甚至一見到舊有奴婢便聯想到嚴父,故索性將他們—一辭退,半個不留。倪壽乾終前所留遺言,倪琦也句句從命,身體力行。倪壽乾囑咐東城外那片田莊須保持原樣,不得更動,倪琦自父親死後確從未到那裡去過。門丁說,倪琦對東郊可謂談虎色變!”
狄公捋須,說道:“不日我欲去那迷宮親眼一瞧。洪參軍,你可去將倪夫人母子現居何處打探明白,邀她二人前來見我,倪夫人身邊藏有亡夫手跡亦未可知。再者,倪琦稱其父在蘭坊並無良朋好友,此話是真是假,見了倪夫人一問便知。說及潘縣令一案,錢牟的那名奸黨至今仍神出鬼沒,逍遙法外,我不能就此罷手。我已命喬泰將錢宅眾門丁一細查細問,命方緝捕詳審牢中另一名策士,又尋思是否要遣馬榮到群氓出沒的去處暗中察訪。若果是那狗頭軍師壞了潘縣令性命,定有同黨與之狼狽為奸。”
洪參軍道:“如此,馬榮亦可趁此機會打探一下白蘭下落。今日早上我們與方正計議此事,他亦以為十之八九白蘭已被歹人擄去,賣到了煙花行院。”
狄公嘆道:“只恐那可憐的姑娘真地身陷那萬劫不復的火坑裡了。”1略停片刻,狄公又說道:“對丁虎國命案之勘查至今無甚進展,我意命陶甘今晚再去三寶寺走一遭,看看吳峰與他筆下所畫之女子是否露面。”
狄公拿起他不在之時陶甘放在他書案上的一迭公文,洪參軍仍無意離去,一陣躊躇後,說道:“老爺,我思來想去,總感到我們在丁將軍書齋裡忽視了什麼,越想越覺得欲揭開丁虎國遇害之謎,線索只能在書齋內找尋。”
狄公放下手中公文,看了洪參軍一眼,開啟小漆匣,取出陶甘為他複製的小匕首,放於掌心之上,說道:“洪參軍,萬事我向不瞞你,時至今日,我雖反覆推敲了與丁將軍命案背景情況有關的各種可能性,但實言相告,我對此匕首如何施用,兇手又如何進得書齋,進而又逃遁出去等節仍一無所知,對如何勘破此案也一籌莫展。”
二人沉默良久,狄公最後說道:“洪參軍,明日我們重訪丁宅,複查書齋,也許正應你話,謎底就隱藏在書齋之內。”
第十四章
次日晨,狄公用罷早膳,對洪參軍說道:“今晴空萬里。鳳光旖旎,我意欲安步當車前去丁宅,你去喚陶甘一同前往。”
三人穿廊過院,出縣衙西門,徑往丁宅而去。
狄公輕裝簡從二訪丁宅,事前未知照丁禕。管家見縣令大人突然駕到,位引去花廳請茶,一面遣人飛報丁禕。丁宅忙喪亂成一片。少不得請高僧來宅中掛榜開經,拜七七四十九天梁王懺。靈寢和道場均設在正廳,靈樞前立一銘旌,上書“顯考丁大將軍虎國尊靈之位”,兩側一副輓聯,寫道:木本水源先世澤春霜秋露後人賢靈前香菸繚繞,白燭高燒,一班和尚正法螺鍾磐。吹吹打打,為死者唪經唱佛,超度亡靈早昇天界。
走廊中靠牆有一方桌,上面壽禮成堆,均以紅紙包裹,上附祝壽吉言,賀喜佳句,真是琳琅滿目。狄公見了,大為詫異。管家忙解釋道:“老爺,這堆壽禮本應早早清理入庫,奈困家奴忙於料理喪事,不得空閒,故仍堆擱於此。”
丁秀才縞素絰帶,趕至花廳來見縣令。狄公道:“今明二日本縣欲升堂審理今尊命案,因有幾處細節尚需查實,故復來府上一訪。本縣這就去令尊書齋,你丁憂理喪忙碌,不必相陪。”
(絰:讀‘疊’,古代喪服上的麻帶子。華生工作室注)
二衙卒仍在走道中值番,保護現場,見了縣令,忙稟報無人走近書齋大門一步。
狄公啟開封條。推門進屋。剛欲邁步,只覺一股惡臭沖鼻而來,忙以袖掩面,急退數步,說道:“屋內似有腐爛之物,陶甘,你速去靈堂向做佛事的僧人討幾柱香來。”
陶甘領命而去,少頃返回,手中檀香菸霧濃烈,氣味刺鼻。狄公一人持香入內,須臾復出,手舉懸畫鐵釘一枚,一頭刺了一隻半腐的黑鼠,將鐵釘交於陶甘,說道:“命衙卒將此死鼠用木匣裝了,休要丟扔。”
狄公將檀香擱於書案筆架之上,以燻去室內臭氣。
陶甘返回,三人一同進入書房。狄公手指地上一紙盒道:“此盒原在丁將軍衣袖之中,內裝九枚蜜棗,上次離去時,我將它放在書案上端硯近旁,黑鼠聞到甜味就爬上書案享用,瞧,死鼠留於書案之上的足跡仍清晰可見。”
狄公俯身,仔細揀起地上那紙盒,放在桌上,只見一角咬了一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