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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不將這事稟告羅縣令?本官來了,也可如實告我麼。”
馮岱年尷尬道:“樂苑內規矩如此,內部紛爭,從不邀外人來裁斷。幾十年來一貫是自己商兌解決。”
狄公怒道:“這還要官府作甚?如今李璉、秋月橫死,為何你們不私自掩埋了死屍了事,卻來纏我仲裁。”
馮岱年囁嚅:“這個……這個卑職知罪。老爺允我將那日細節稟了:我那日來這裡找李公子,一來問與溫文元暗裡勾接事,二來問撞船那夜侮辱小女事。在花園中偏巧又碰上溫文元。溫文元問我是不是來找李公子。我答是。他笑了笑說,快去找吧,便匆匆走了。——說來奇怪,這情景使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我來找陶匡時,那夜也正是在紅閣子後花園看見他的,陶匡時也正是那夜自殺。——內裡蹊蹺,一時也回無法探明。”
“當時我心裡便感不祥。——等我進了位房間,李公子癱倒在長椅上,已經死了。我頓覺溫文元心存叵測,誘我跳陷井。如今我身陷殺人現場,能脫干係?再說溫文元又親見我來這裡找李公子,告到官府。如何辯白?——二十年陶匡時死時,正是他扇風點火,誣我妒情殺人。今日新戲登臺,粉墨依然梨園舊人。溫文元會不會再次掀動軒然大波。——二十年前他尚不敢公開告官,今夜這情景我殺人嫌疑更大。倘若溫文元已知李公子被殺。我又正在紅閣子現場,他會會不會立即引店主或官府中人來捉拿。”
“想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心驚膽戰。也是情急生智,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兇手殺陶匡時的手段,決意如法炮製,移屍於臥房,偽裝自殺形狀,以避人言追究,再落冤枉不白下場。也杜塞了溫文元訟口。萬一公堂對質,他也難脫干係,更多一層糾葛。——以後之事,卑職已有詳供。”
狄公頻頻點頭,面色慈和。
“狄老爺,這事再提及,心中隱痛,羞愧難言。——誰知秋月公堂上竟作證,李公子確是迷戀於她而自盡,而且還有李公子臨死畫圖的佐證。——先前狄老爺錯誤解釋,我明知不類,也違心應和,以圖矇混。卑職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深巨感到一個‘恥’字,想來狄老爺能諒解我此刻的心境。”
狄公道:“本官受騙習以為常,豈能事事察見淵魚?只須迷途知返,碰壁回頭,依舊有制勝之日。——李璉臨死前的塗畫確指秋月,但他卻不是為了秋月而自殺的。”
馮岱年驚道:“李公子並非為思戀秋月而死?狄老爺如此判斷,不知緣何而來?”
狄公捻鬚道:“李璉才華富贍,盛氣至極,交遊天下,揮金如土,漸漸財源不支。便意圖與溫文元狼狽為奸,攫奪這樂苑權勢與財富。十天前他乘船來這裡時正撞見玉環小姐,頓起歹念。溫文元覬覦里長寶座已久,陰蓄異志,取馮相公而代之。故爾向李璉獻策,先毀壞玉環小姐貞操聲譽,逼你蒙羞懷恥,無路可投而乖乖讓位。他們曾設計運動賈玉波將一個盛了公銀的木盒私匿於馮相公房內,再行訐告。即是馮相公適才說的那皮箱了,不過這計劃因賈玉波拒絕而作罷。”
(贍:讀‘善’充足,足夠。詰:讀‘結’,攻擊別人的短處或揭發別人的陰私。——華生工作室注)
“李璉一番計議後意忘了玉環,日日與牡丹、紅榴、白蘭幾個妓女圖歡作樂。這時他漸漸察覺到一個異象,心中怵惕,行為思緒驟變。——他與妓女結清了帳,又將四個隨從的清客遣回京師,決意了卻生命。當晚他去秋月處作別,並拜託她捎一家書。誰知秋月傲岸十分,沒把李璉放在眼中,更不把李璉臨死前的絕筆家書放在心上。隨意丟擱在她宅邸的抽屜裡,連封口都未開啟。——李璉‘託心秋月’,有眼無珠,看錯了人,算他晦氣。但是李璉並未向秋月提出過贖身的要求。”
馮岱年搖頭道:“李公子要求與秋月贖身事,秋月言之鑿鑿,豈可不信。”
“馮相公也太輕信秋月之言了。秋月虛浮驕妄,目光短淺,胸襟狹窄。李璉臨死前曾贈與她香水禮物,又聽得李璉畫寫秋月字樣。官府核問時——偏偏又是羅縣令問的——她便順水推船,信口編撰一通,以增其風光體面,又高放羅縣令鷂子。其實並無這事。——試想一個已寫下了遺詩絕筆的人怎會在臨死前向一個妓女提出贖身要求?不過秋月也是可憐之人,又慘死於紅閣子中,這事似不必多言指責。”
“溫文元他參與陰謀設計。詆譭中傷,欲圖傾軋馮相公。然而計謀並未實施。他更是一條懦怯的可憐蟲,貫一背裡含沙射影,吹風惑人,雖有大惡,卻無大罪。本官略略治辦,便可一勞永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