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狄老爺,是的。——奴才真不知馬榮哥會如此嘴快,如走水的槽兒,叫眾姐妹們聽去了,也都去求教,我的曲子便沒人聽了。”
狄公道:“這個你休要擔慮,本官與你守密。本官想找這位凌仙姑聊聊,你相幫找個見面的地方。”
“回狄老爺,凌仙姑已病入膏盲,一陣陣咯血,這幾日正不肯見人哩。”
馬榮幫襯道:“銀仙小姐行行好。老爺少間便要親去找她,你須為老爺領個路。見了凌仙姑時,從中撮合幾句。”
狄公稱是,即命馬榮去傳陶德,要他在白鶴樓等候,會齊了一併去見凌仙姑。
藏春閣,白鶴樓一街之隔,須臾馬榮回來,說已傳話陶德。又問此刻先去哪裡。
狄公道:“去龜齡堂找溫文元。往北行幾條街即是,正是順路。”
龜齡堂開在兩條大街的轉角處,頗佔地利。又兼營金銀首飾,珍珠玩好,生意兀自不錯。
狄公、馬榮走進店堂,果然古色古香,琳琅滿目。馬榮遞過大紅名帖。夥計見是官府來人,不敢怠慢,即奔上前樓去請示。
溫文元聽說是狄縣令來訪,忙不迭下樓來,長揖稽首,口稱“怠慢”。迎狄公、馬榮前廳坐定,親自捧茶。
“溫先生,貴號生意不錯。”狄公冷冷道。
溫文元恭敬答曰:“覆老爺,託趙公菩薩福,昔時還賺動些個銀子,如今年景蕭疏,買賣不濟。”
“那幅王大令的草字帖能賺多少銀子?”狄公問。
“那個姓黃的牙人,端的精乖,還未談妥作格哩。今夜還需磨菇。”
“昨夜黃牙人真的沒來?”
“覆老爺,沒來。小民空候了一宵。”
“溫先生再沒出去店鋪勾當?”
“沒有。”
“有人見你去了藏春閣,箠掠一妓女。可有這事?”狄公雙眼緊緊盯著溫文元。
(箠:讀‘棰’,同‘棰’義,鞭子,鞭打。——華生工作室注)
溫文元暗吃一驚:“這個……這個又算得是什麼事?行院陋物,至輕至賤,那小娼婦嘴犟,不識禮數,教治一下也為她好。不知什麼大頭面致老爺動問。”
“且不說那女子花柳賤質,如何可罰。你欺瞞官府,公堂上當本縣的面,虛供搪塞,該打多少板子?”
馬榮搶道:“五十板還是輕斷。”
“溫文元乃知來者不善,須下軟功。急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口稱”知罪。“
狄公冷笑道:“五十板子你就嚇成這個樣子,倘有殺人的罪名,不知該如何醜態了。”
溫文元猛地心驚:“什麼?我殺人?老爺切莫戲言。”
“溫先生,今日正有人告到官署,道你殺了李璉哩……
“我殺了李璉?!”溫文元紫漲麵皮如豬肝,大汗從額角沁出,頓時氣喘咻咻。
“狄老爺替小民作主,這李公子紅閣子裡自殺,有口皆碑,豈可乎白誣我溫某人殺的。”
“有人親見你與李璉在江邊碼頭晤面,兩下爭執,殺氣洶洶。李璉正是被你逼死,這點溫先生如何抵賴?”
馬榮道:“溫先生還裝聾作啞?就在碼頭邊的那株大樹下。”
溫文元急辯:“我們誰也沒……”他縮下了後面的話,拼命鎮定自己。
狄公厲色道:“溫先生還是老實回話,你是怎樣脅逼李璉的?他遭橫死,你難脫干係。”
溫文元抬頭望了望狄公、馬榮,哭喪著臉道:“這事你們既已知虛實,我豈敢再有隱瞞。——小民當時是勸李璉休幹傻事。”
馬榮催道:“休要吞吞吐吐,再有隱遮,明日拉到公堂上動板子,叫苦晚了。這會子全嘔吐出來,狄老爺寬厚,或可與你迴護。”
溫文元也嚇懵懂,乃吐道:“我與李璉說,你若真把馮里長的女兒弄到手,馮里長定不輕饒。”說罷又鉗了口,不再吐聲。
狄公憬悟:“李璉垂涎馮玉環小姐。”——原原本本你說下去。本縣親來宅上造訪,原是想私下聽聽你的辯訴。先生倘還不念本縣曲意迴護,一片婆心,恐只得拘去公堂上嚴審了。“
溫文元叩頭流涕道:“謝狄老爺大恩。小民不敢再半點欺瞞。——李公子自那夜撞船見了玉環小姐,如勾去了魂魄一般,做事沒入腳處。一心一意要弄她到手,央我幫忙。我道,玉環小姐,名門閨閣,守身如玉,不比那等煙花女子。且馮里長有權有勢,儼是樂苑天子,豈可造次?這事恐無指望,勸他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