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公使三思!”
許應騤本是想幫一幫李鴻章,卻不料幫了倒忙,把竇納樂激怒了!
“本公使不是在徵詢民意,而是在和貴國政府談判!”竇納樂拍案道,“諸位閣下作為全權代表,完全可以作出自己的決斷,而不必吞吞吐吐,尋找種種藉口!本公使坦率地奉告諸位:大英帝國政府本來是要向貴國索取舟山群島,本公使本著與華為善的願望,說服了政府,不然,今天的談判就不僅僅在原有的香港殖民地展拓界址了!”
李鴻章看他那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好像對於中國的任何一塊領土都如探囊取物,他不取舟山而只求香港拓界還給了中國莫大的面子!
“這麼說,”李鴻章不禁啞然失笑,“我們倒應該感謝竇公使才是!”
“難道不是這樣嗎?”竇納樂對於這句明褒暗貶的話卻坦然受之,“本公使一貫對華友好,至少應該得到你們的理解,共同妥善解決香港拓界問題,使我們兩方面皆大歡喜!”
李鴻章心想:這本來就是一廂情願的買賣,哪還有“皆大歡喜”可言?於是說:“既然竇公使堅持對華友好,就不要強人所難吧?拓界拓到哪裡為限,可以商量,但九龍寨城必不可在此之內!煩請竇公使向貴國朝廷奏明,如何?”
竇納樂眼看老奸巨猾的李鴻章已入他彀中,著眼於區域性而不顧整體,拓界似乎已經不成問題,障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九龍寨城了。而就他竇納樂的本意,這個九龍寨城其實可有可無,在必要的時候並不排除捨棄的可能性。如果拓界成功,深圳灣到大鵬灣一線以南的大片土地都劃歸了英國,其中保留一箇中國的衙門又有何妨?他們能夠長期駐守嗎?到了那一步,英國再想個辦法把他們趕走,也是輕而易舉的!
竇納樂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看來,本公使有必要把你們的難處電告大英帝國政府,爭取相互諒解。”
“如此最好,”李鴻章聽到他的口風鬆動,心裡踏實了一些,“那麼,拜託了!”
竇納樂點了點頭,眉目之間漾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幾個小時之前,當他帶著那幅漫天要價的地圖踏進這座總理衙門之時,對於能否旗開得勝並沒有太大把握,他只希望竭盡自己的力量去和對手較量,迫使他們妥協;他們不妥協就繼續爭論下去,打它幾個回合。沒有想到,對手竟是如此軟弱,很快便接受了強加於他們的現實:英國在香港的殖民地將隨著這幅地圖陡然擴充套件三百六十多平方英里!這塊新領土相當於香港本島的十倍,而李鴻章、許應騤、張蔭桓卻似乎並不怎麼動心,他們所關心的不過那座小小的衙門而已,實在可笑,荒唐,不可思議!竇納樂在心裡說:我勝利了!
而有意思的是,被竇納樂所擊敗的三位總理衙門大臣的臉上也流露出酣戰之後的輕鬆,似乎他們也是談判的勝利者。是啊,這場唇槍舌劍,儘管大清國從一開頭就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步步為營,節節敗退,但談至今日,總算多多少少還留有一線希望,如果能夠保住九龍寨城,好歹也是大清國主權的一點兒象徵,這樣,在慈禧皇太后、皇上和慶親王那裡,也有個交代。
雙方各自慶幸,談判到此告一段落,暫時休會。
竇納樂從談判桌旁站起身來,恢復了英國紳士的優雅從容,面帶微笑,彬彬有禮地向東道主告辭,戴上禮帽,由他的秘書、通事、隨員簇擁著向門外走去。李鴻章拄起手杖,謙謙禮讓,和許應騤、張蔭桓一起送客。夕陽從簷下射進一束金色的斜暉,灑在大紅的廊柱上,灑在華服冠帶的李鴻章和西裝革履的竇納樂身上,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歷史畫面。
等候在院子裡的戈什哈聞風而動,快步朝衙門外跑去,扯起嗓子喊道:“老爺們要起轎了,伺候著!”
衙門外面,“中外提福”匾額下,困頓慵乏的轎伕們忽地抖擻起精神,準備抄傢伙賣力氣。
李鴻章和許應騤、張蔭桓把竇納樂一行送到衙門口,行洋禮握手而別。
等洋人的轎子走遠了,李鴻章才感到有些累了。抬頭看看西邊天際,已經斜陽西墜,吁了口氣,伸手捶著自己的後背,說:“天不早了,我們……也回去歇著吧!”
這自然也正是許應騤和張蔭桓的想法,此時此刻,巴不得早點兒打道回府,躺在煙榻上抽它幾個泡子解解乏,讓丫頭子好好兒地給捶捶腿兒、燙燙腳。於是互相拱手道別,上轎而去。
李鴻章年紀大了,動作遲鈍,由轎伕攙扶著,緩緩地上了轎,坐下來,又是一陣喘息。轎伕前後一個招呼,正待起轎要走,不料衚衕裡快步走過來一個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