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柄而已。如今的外交事務,由慶親王奕劻主持,他自光緒十年奕訢遭貶之際,便受命主管總理衙門,十多年來,集內政、外交大權於一身,炙手可熱。光緒二十二年九月,素有“中國第一外交家”之稱的文華殿大學士、原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奉旨“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
現在是光緒二十四年閏三月初四,公元1898年4月24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剛剛復照日本駐華公使矢野文雄,許諾“不將福建省內之地方讓與或租與別國”,以保證日本的“勢力範圍”,緊接著又在進行一場中、英談判。
大堂門口,兩名“蘇拉”垂手而立,隨時聽候召喚。“蘇拉”為滿洲語,本義指閒雜人等,大清國內廷機構中的勤務,通稱為“蘇拉”。
大堂之中,並排懸掛著大清帝國的黃龍旗和大英帝國的“米”字旗,設一張紅木長案,賓主分列兩旁,猶如紋枰對坐,黑白對奕。不過,中國自古以來的確是這樣下棋,而用於兩國談判,還是跟洋人學來的,自鴉片戰爭以來,也已經習慣了。
中國方面,談判代表是太子太傅文華殿大學士一等肅毅伯李鴻章,經筵講官禮部尚書許應騤,尚書銜戶部左侍郎兼署吏部右侍郎張蔭桓。其中以李鴻章職位最高,頭戴白羅胎涼帽,珊瑚頂,插三眼花翎,身穿四爪九蟒官袍,仙鶴補服,項掛一百零八顆珊瑚朝珠,腳蹬玄緞厚底官靴,腿邊斜倚著一根筆直光潔的西式手杖。李鴻章年已七十有六,本來高大的骨架,已經坍塌鬆懈,肩背有些佝僂;臉上的皮肉軟軟地下垂,眼睛下面兩個鼓鼓的淚囊,稀疏的鬍鬚已經全白了。
英國方面,全權代表是駐華公使Mac Donald,漢文名字為竇納樂。他身軀碩壯,著黑色燕尾服,雪白的領口上打著黑色須結。淡褐色的鬈髮已經略顯謝頂,更加襯托出寬闊的額頭,高聳的眉弓下,戴一副金絲眼鏡,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熠熠閃光。此人1852年出生於英國的一個陸軍軍官家庭,1872年從軍,1888年進入外交部工作,1896年任英國駐華公使,現年四十六歲,集軍人氣質、外交家風度於一身。
竇納樂正在操著高傲的英語闡述英國的立場,面前放著一沓檔案,還有一個包紮整齊的羊皮紙卷。中、英兩方的通事各自操著紫鋒狼毫和鵝管筆緊張地筆錄。等他的發言告一段落之後,中方的通事再一字不漏地用漢語轉述一遍,如若某處用詞不夠準確,英方的通事還要以嘲弄的口吻加以糾正。而在竇納樂嘰哩咕嚕地發言的時候,聽不懂英語的李鴻章恰好可以喘息片刻,以準備應付下一個回合。
望著強硬的對手,李鴻章鼻腔裡發出無聲的嘆息。想想自己自從同治二年以江蘇巡撫兼五口通商大臣,創辦洋務,同治九年繼曾國藩之後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事務大臣,和洋人打了幾十年交道,在別人看來,位高權重,名利雙收,實則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回頭看去,光緒二年的中英《煙臺條約》、光緒十年的《中法會議簡明條款》、光緒十一年的《中日天津會議專條》和中法《會訂越南條約》、光緒二十一年的中日《馬關條約》、光緒二十二年的《中俄密約》,及至最近的中德《膠澳租界條約》、中俄《旅大租地條約》,都是經他之手簽訂的,不是割地賠款,就是予人特權。每當朝廷危難之際,總是把他推出來,用熱臉貼洋人的涼屁股,一次次在屈辱的條約上簽字畫押,那滋味兒好受嗎?
去年冬天,德國藉口鉅野教案出兵強佔了膠州灣,俄國隨之佔領旅順、大連,上個月法國又提出租借廣州灣,列強瓜分中國之勢已成。李鴻章憑著他多年與洋人打交道的經驗,已經預感到英國人決不肯甘落他國之後,為了保住在華的既得利益,必然也會玩出稀奇古怪的新花樣。果然,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提出了租借威海衛的要求。慶親王奕劻不得已只好應允,但希望英國在租得威海衛之後,不得更索利益。竇納樂當即回答說:“本公使拒絕對此作出保證。大英帝國向貴國租借威海衛,只是為了防禦來自北方的威脅;而在南方,如果法蘭西佔領了廣州灣,那麼我們也要別索一處以抵。”他所說的“別索一處”指的是哪裡,當時並沒有明說。
這項談判從本年陰曆三月二十日正式開始。竇納樂說:“大英帝國的香港殖民地不滿足於它目前的界限,希望展拓界址,以為保衛香港之計。”仍然沒有指出他要拓展到多大範圍。
慶親王答道:“香港拓界一事,當可兩國磋商,但希望貴國對敝國的領土要求,到此為止。”
竇納樂當即拒絕:“很遺憾,親王殿下!我不能接受您所提出的任何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