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在泥沼和血泊之中的英軍被兩面夾擊,全軍覆沒的厄運迫在眉睫!
“上尉……”巴瑞特踉蹌奔過來,抖抖索索地抓住伯傑,“上尉,我們投降吧,這樣可……可以減少一些傷亡……”
“Bastard!女王陛下的軍人,怎麼能向這些農夫投降?”伯傑猛地甩開巴瑞特的手,瞪著血紅的兩眼,朝他的部下高聲喊道,“聽我的命令!迅速離開谷底,分散隱蔽,潛伏上山!奪下制高點就是勝利,上帝保佑我們!”
伯傑畢竟是一名極富作戰經驗的軍官,千鈞一髮之際,他當機立斷,為英軍指出了一條死裡求生之路。一聲令下,陷於絕境中的英軍迅速撤離田間小路,奔向谷側山地,一面射擊,一面朝山坡上爬去,利用樹木、山石為掩體,人自為戰。山間茂密的叢林既掩護了抗英鄉民,也掩護了英軍,雙方都湮沒在煙雨草莽之中,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惡戰,激烈的對射交織成密集的火網!
深夜,屏山覲廷書室樓上的客房裡,三嘴燈下,易君恕和鄧植亭、鄧芳卿圍在書案旁,諦聽著遠處傳來的密集的槍聲,一聲聲像是打在自己的心上。
“天哪,”阿惠靠牆坐在一隻小凳子上,失神地喃喃自語,“打了這麼多槍,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呢……”
“唉!”鄧植亭焦躁地拍案而起,“芳叔,現在正是該上戰場的時候,我在這裡待不下去了!”
“植亭,”鄧芳卿說,“這是菁士下的軍令,要我們在家留守嘛……”
“留守,留守!大哥他們在和鬼佬拚命,我們還留守什麼?”鄧植亭吼道,“芳叔,你留下好了,拜託你好好照顧易先生,我帶隊伍走了!”
“植亭兄!”易君恕倏地站起來,“請不必以我為慮,我和你一起走!”
“這可不行!”鄧芳卿忙說,“菁士臨走時,特地交代:先生是我們的貴客……”
“芳叔,這種時候還有什麼主客之分!”易君恕慨然道,“一旦主力在前方失利,英國人就要打到我們家門口了!”
“可是,”鄧芳卿仍然猶豫不決,“萬一英國人從西邊打過來呢?”
“你沒聽見東邊的槍聲不斷嗎?”鄧植亭喊道,“哪裡響槍,我們就往哪裡上!你沒有膽量,就不要去,也不要攔我!”
“哪個沒有膽量?”鄧芳卿被激得心頭火起!他雖然長植亭一輩,卻又是同齡人,自幼便一起讀書、玩耍,叔侄猶如兄弟,植亭譏他膽小,他如何能忍?一拍膝蓋,倏地站起來,“要走,我們一起走!”
遠處密集的槍聲催促著他們作出了緊急決定,覲廷書室的銅鐘敲響了,鄧植亭同時派出人去,到廈村集合隊伍,立即出發。
“嗚嗚”的螺號聲震動了廈村,枕戈待旦的壯丁走出家門,手執長槍、短槍、大刀、長矛,洪流般朝鄧氏宗祠“友恭堂”擁去,圍村間的上路上一片緊急的腳步聲、槍械聲和人們彼此的招呼聲。
老莫從亂哄哄的街上回到自己的家門,他老婆披著一件洋布衫,連鈕釦都來不及扣,慌慌張張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外邊出了什麼事?”
“要打仗了!”老莫興沖沖地說,“你聽,槍聲越來越近,英國人快打過來了!”
“啊?!”老婆嚇得猛地一哆嗦,“打仗是什麼好事情?看你開心得這個樣子!”
“咳,你呀,總是婦人之見!”老莫進了客堂,在八仙桌旁坐下來,點上一支菸,胸有成竹地說,“自古亂世出英雄,不管哪朝哪代,開國皇帝都是窮光蛋,靠的是亂中奪權,從血泊中殺出一片江山!你等著,等到英國人掃平了新租借地,我莫某人就是他們的‘開國元勳’,好處就不光是遲府少爺給我的那十五英畝地了,憑著我為英國人立下的汗馬功勞,還不得賞個一官半職?你呢,以後你就不要再待在這裡做鄉巴佬了,跟我搬到香港住大樓去!坐著四抬轎子逛街,‘這位闊太太是誰?’‘咦,你還不知道?這是莫先生的夫人哪!’”
“喔喲喲,你這夢倒是做得美!”老婆撇撇嘴說,“要是英國人打到廈村來,那槍彈可不長眼睛,認得什麼‘莫先生’、‘莫夫人’?一顆槍彈落在腦殼上就要了命!我們家裡還有兩個女兒,要是被拉去‘慰勞’英國兵,那可怎麼好?”
“哎呀,你這黃臉婆倒比我有心計,說得是呀!”老莫也含糊了,倒吸了一口冷氣,“千萬不要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我羊肉還沒吃到,先惹上一身臊,賠上老婆和兩個女兒……”
“這話說得好難聽!英國人還沒到,你倒先準備把我們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