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閣下?”林若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對方說得真真切切,而且是出自最接近總督的輔政司之口,無可置疑!上帝啊,折磨了他將近三個星期的苦苦等待終於有了結果,而且是出乎意料的結果!“謝謝你,駱克先生!請問,總督召見定在什麼時候?”
“就在今天,上午十點整,在總督辦公室。”話筒裡,駱克一字一頓地交代說,“總督很忙,抽出這個時間很不容易,希望你及早動身,千萬不要遲到。老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明白,”林若翰連聲說,“謝謝駱克先生的關照!”
駱克說了聲:“See you later!”就把“德律風”結束通話了。林若翰手舉話筒,激動的心情仍然不能平靜,這好訊息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他毫無思想準備!
“阿惠!”他掛上話筒,興奮地喊道,“你趕快給我熨禮服、擦皮鞋,讓阿寬吩咐備轎,我要去總督府!”
“是,牧師!”阿惠答應著,跑去了。
“總督府?”倚闌感到很意外,詫異地問,“Dad,駱克先生請你去總督府,會有什麼事情呢?”
“總督召見我,當然不會是壞事情!”林若翰說著,掛上了舉在手中的話筒,匆匆地上樓更衣去了。
易君恕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心裡尋思著:卜力在剛剛上任的百忙之中,怎麼還有餘暇召見一位傳經佈道的牧師?
滿面春風的老牧師健步踏上樓梯,想起自己在早晨的那番懺悔,他不禁啞然失笑:咳,那樣嚴酷地解剖自己,未免太迂腐了!基督的使徒聖保羅在《以弗所書》中說過:“你們作僕人的,要懼怕戰兢,用誠實的心聽從你們肉身的主人,好像聽從基督一股。”而在香港,總督就是人間至高無上的長官,每一個公民不都是他的僕人嗎?難道不應該“好像聽從基督一般”地去敬畏、去服從、去伺候總督嗎?這沒有絲毫的可恥,而是自己的本分,無上的光榮!試問,在香港的二十五萬人當中,有幾個人能夠得到覲見總督的殊榮啊?
半個小時之後,林若翰已經裝束停當,精神煥發地走下樓來。他掏出身上的懷錶看了看,剛剛九點整,離總督約見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翰園離總督府近在咫尺,現在出發似乎太早了些。他想起駱克先生的特別叮囑:“千萬不要遲到。”其實林若翰無須別人提醒,他是一個十分守時的人,何況今天是去覲見總督,怎麼會遲到呢?他寧可提前到達,哪怕在總督府的大門外多等一會兒也沒有關係,而決不能讓總督等他!
阿寬已經吩咐轎伕作好了出發的準備,轎子等在大門外。林若翰上了轎,說:“走!”
轎子抬了起來,顫顫悠悠地出了門,沿著叢林間的山徑緩緩地下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響聲現在聽來是如此悅耳,和二十多天前冒著風雨從碼頭掃興而歸時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山道上,迎面走過來一頂轎子,旁邊還跟著一個挑擔的少年,隔著幾十步的距離,看不清楚轎上坐的是什麼人。
轎伕看見對面有轎子過來,說:“牧師,這條路窄,前面的轎子……”
“我們讓一讓好了,基督教導我們,要‘恭敬人,要彼此推讓’。”林若翰不假思索地說,話語中充滿了謙遜慈祥,作為一名牧師,以聖徒的品格完美自己,是一種幸福,何況他今天有要事出門,正是一副好心情。
轎伕便把轎子偏向右邊,讓開了山徑的中間,等前面的轎子上來。
林若翰心裡只惦記著總督府的那件大事,對那頂上山的轎子只稍稍瞥了一眼,見上面坐著一位身穿長袍馬褂的年輕人,彷彿是本地士紳,並不認得,也就不再留意了。
抬轎上山來的轎伕,見他們相讓,也向左邊迴避,兩邊的轎伕雖素不相識,也互道一聲“辛苦”,這是轎行沿襲多年的規矩。
林若翰的私家轎下山去了,和他們擦肩而過的轎子顫悠悠抬上山來,林若翰不認識的這位年輕鄉紳,是新安縣錦田村的鄧伯雄。他的僕僮龍仔挑著一副擔子,走在轎子前面。半個多月前,鄧伯雄與易君恕重逢於宋王臺,臨別時相約:待易君恕向東道主打了招呼,一定前往錦田拜訪。如今已過了多日,鄧伯雄不見摯友前往,心中焦急,便專程過海來到香港,按照易君恕分手時留給他的地址,尋找花園道松林徑的翰園。然而他卻並不知道,剛剛路遇的那位高鼻藍眼的洋人正是翰園的主人。
轎子沿著蜿蜒的山道前行,鄧伯雄舉目看去,漫山叢林之間,一座座洋房星羅棋佈,彷彿到了外國,心裡尋思道:香港有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