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快慰地笑了笑,遠遠望見那隻船已經到了對岸,七八個船工又開始艱難地向上拉著。
“過一船得多長時間?”他問。
“一來一往總得個把鐘頭。”人們紛紛回答。
“為麼子那麼慢哪?”
“因為水太急呀!”那個壯漢往上游一指,“你看,未曾開船,我們得先把船往上拉到周家碾房,這樣斜著過去,才能開到對岸渡口。到了那裡,還得往上拉半里路,才能開到這個渡口。”
毛澤東的眉頭一皺,沉思了一陣,沒有說話。他站起來,迴轉身指著安順場後面的那座圓包包山,問:“那就是營盤山嗎?”
“對,對,那就是營盤山。”
這座山既不奇特,也不十分高大,幾乎是個平頂。令人驚異的是,山坡上荒墳壘壘,幾乎滿眼都是。毛澤東問:“這都是什麼人的墳哪,這麼多!”
“這就是太平軍的墳嘛!”人們紛紛回答。
“我從馬鞍山下來,一路上看到很多墳,也是太平軍的嗎?”
“是的,他們在這裡死了一萬多人呢!”
那個壯漢插進來說:“你到洗馬姑、大樹堡看看,那裡墳也很多,光大樹堡就殺了兩千人呢!到現在,夜深了,還聽見他們哭哩!”
“不會吧!”
“真的,特別是颳風下雨的夜裡,他們一邊哭,一邊還叫:”報仇呵!報仇呵!‘我們都聽到過的!“
毛澤東垂下頭來,沒有講話。
這時,劉伯承從安順場街上走過來,到了毛澤東身邊打了一個敬禮,笑著問:“毛主席,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大家都在那邊等你呢!”
毛澤東笑著說:“大家都說這條河很兇,我也想看看。”
說過,又親熱地望著劉伯承,說:“伯承,金沙江的船叫你奪過來了,大渡河的船又叫你奪過來了,你是用的什麼鬼辦法呀!”
劉伯承聽出來毛澤東是在表揚他,那隻獨眼在眼鏡後面眨了眨,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簡直是鬼使神差,是敵人一個營長把船送過來的。”
接著,他把賴執中的故事說了一遍,引得毛澤東哈哈大笑。
劉伯承指著對岸,把昨天的戰鬥情況彙報了一遍,尤其把十七勇士和趙章成、土佬的事蹟講得繪聲繪色。毛澤東聽了,神采飛揚,不絕地讚歎。
接著,他們離開河岸,向安順場街上緩步走去。
“現在,渡過多少人了?”毛澤東邊走邊問。
“船太小,每隻只能渡四十多人。”劉伯承嘆了口氣,“現在一團剛剛渡完。”
“還能找到船嗎?”
“聽說下游有兩條船,也小得很。”
“是呵,再有兩條也不行呵。”毛澤東扳起指頭說,“金沙江是六隻木船,比這個船大,還渡了九天九夜。照這樣子,恐怕要渡一個月吧!我給你說,伯承,薛嶽的五十三師前三四天就從會理追上來了,離這裡也不過幾天路程。”
“是的,剛才總司令、恩來同志也都覺得太遲慢了。”
毛澤東臉色嚴肅,緩緩地說:“這就是說,我們並沒有擺脫石達開那樣的險境!”
“是的。”劉伯承嚴肅地點了點頭。
毛澤東仰起臉望望天空和山樑上的黑雲:“看起來,天恐怕還要落雨。……浮橋完全不能架嗎?”“不行。”劉伯承搖搖頭,“我們試過了,木排剛剛放下就衝跑了。”
“除了瀘定橋,還有別的橋嗎?”
“沒有。”
毛澤東沉思良久,決斷地說:“看來,我們非奪取瀘定橋不可!”
“聽說那橋很特殊,只那麼幾根懸空的鐵索,架著一些板子。離這裡還有整整三百二十里路。”
“那也要奪取!還必須要快!”毛澤東語氣堅決,“因為我估計,瀘定橋方面敵人也要增兵。”
“是的。”
“我看最好的辦法是兵分兩路,夾江而上。這樣,敵人就不好守了。”
劉伯承的眼裡閃出光彩,連聲說:“是的,是的。”
在安順場街外,毛澤東放慢了腳步,靠近劉伯承說:“伯承,我給你說,這些天,我的心一直懸著,就是現在也沒有放下。我曾作過最壞的打算,即使過不了大渡河,我們就繞到西康去,也決不會學石達開的。”
劉伯承望著毛澤東的眼睛,覺得那裡面熠熠閃光,閃射著一股極其倔犟的蠻勁,一種不可戰勝的光輝。
前面已是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