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點,埃德頓時心安理得地縮在了艾倫的身後。
肖恩難得地取下了頭盔。長年隱藏在鐵甲後的面板蒼白如紙,他的面容也並不是埃德想象中那樣,每一根線條都彷彿刀削斧琢。嚴厲得近乎苛刻。聖騎士團長的臉頰略顯清瘦,花白鬍須和頭髮都削得極短。乾淨清爽,一絲不苟,黑色雙眼目光銳利又深不見底,看起來雖然絕對不是什麼溫和的人,卻又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我本打算去神殿向您和聖者致謝。”瓦拉神情自若地歡迎著不請自到的客人,“感謝你們不計前嫌,救了我的兒子。”
她回身向埃德招手,埃德不得不從艾倫背後挪出來,故作鎮定地走到肖恩的面前,努力擠出一臉感激涕零的笑容。
他發誓肖恩看向瓦拉的眼神是矜持卻有禮的——轉向他時卻瞬間變得冰冷如刀。
埃德頭皮一陣發麻,在神殿時曾感覺到的那種莫名的殺氣絕對不是他的錯覺!這位肖恩?佛雷切大人看起來相當、相當地不喜歡他……可他到底做了什麼?!
像是察覺到整個大廳裡突然降低的溫度,艾倫舉步向前,客氣地開口:“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他瞥了一眼神情尷尬的菲利?澤裡,“我不知道菲利跟您說了什麼,但這件事似乎還沒有必要勞動您的大駕。”
肖恩掃了他一眼,淡淡地扔給他一句話:“我來並不是為了幫助你或者那條龍。”
艾倫頓時無話可說。對付死靈法師的確原本就是聖騎士的職責……
“讓我們儘快解決這件事。”聖騎士團長向瓦拉禮節性地點點頭,戴回了頭盔,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菲利一臉無奈地對所有人揮揮手,緊跟了上去。
埃德拍拍胸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本打算和伊斯他們一起去艾斯特洛峰頂的……現在卻忽然間有點猶豫。
“……所以他到底是來幹嘛?”娜里亞不高興地問道,“既然‘不是為了幫助你或者那條龍’,他幹嘛不直接去艾斯特洛找那些死靈法師的麻煩嘛!”
伊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肖恩走進來時他就在這裡。他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人注意到。那不近人情,幾乎被所有人所畏懼的聖騎士團長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像他不是什麼變成人形的冰龍或者他外甥收養的孩子。只是個毫無關係,無足輕重的普通人。但他取下頭盔時,目光曾迅速掠過空曠的大廳,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懷念。
那一瞬間他到底想起了什麼?
斯科特提起過自己為什麼會成為聖騎士——他十二歲時,父母意外去世,在雙親的呵護中長大的斯科特,噩夢降臨時茫然無措。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為父母的去世而哀慟。就陷入了一堆他從未見過的“親人”的包圍。即使不復昔日的輝煌,克利瑟斯家族依然有不少後裔,大部分空有貴族之名。卻沒有自己的領地。克利瑟斯是一座破敗的古堡,領地也很小,但總是聊勝於無。
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肖恩?佛雷切穿著那身似乎從不脫下的盔甲走進城堡。斯科特不知道自己和克利瑟斯堡都會落進誰的手裡。那之前他並不喜歡這個過分嚴肅。臉上總是一點笑容也沒有的舅舅。但當肖恩雷厲風行地解決了一切,走到他面前告訴他,城堡還是他的,領地也是他的,但他得開始學會自己解決一切的時候,他已經成了斯科特心目中的英雄。…
所以小時候,肖恩?佛雷切,也曾經是伊斯心目中的英雄……
而這裡。即便肖恩在二十幾年裡再沒有踏進過一步,也畢竟是他唯一的妹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是他為他唯一的外甥奪回的家園……如今,卻已經屬於他人。
再一次降落在艾斯特洛峰頂的冰湖邊,伊斯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近乎渾圓的湖面看起來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上一次它尚未冰封,這一次它正在化凍,浮冰間藍色的湖水印出天空中絲絲白雲,微風激起的漣漪相互撞擊,四周也依舊靜謐如昔……
“這湖可真夠圓的……水裡有魚嗎?”埃德蹲在湖邊,好奇地向著湖水低下頭去。
娜里亞卻在東張西望:“那兩個聖騎士在哪兒?他們不是打算穿著那身盔甲爬山吧?等他們爬上來,天都要黑了!”
近乎神聖的寧靜被打破,伊斯覺得他該有點生氣的,但他沒有。他甚至有一點高興。那樣的寧靜——陪伴了安克拉瑪拉斯?冰芒數百年的寧靜,也同樣是寂寞的。
“肖恩?佛雷切雖然有些古板卻不是傻瓜。”艾倫揉了揉斷腿的痛處,“我猜他們已經在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