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勃然暴怒地拍案而起,指著楚方玉說:“你這狂徒,分明是來離間我骨肉。來人啊,給朕拿下,打入死牢!”
所有的喜慶氣氛全都打破了,大殿上死靜,人們的喘氣聲都清晰可聞。
楚方玉一聽,反倒冷笑起來,絲毫不懼。
朱元璋更氣了,認為這是對皇權的輕侮,他怒道:“你還敢嘲弄朕!”他把屏風上掛著的劍抽下來,拔劍出鞘,衝過去突然架到了楚方玉頸上。
群臣大驚,屏息不敢出聲。
劉基不得不出來講話了,他勸皇上息怒,說楚方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說話不知輕重,但還是一片好心。可拉下去打五十大板,革除二甲頭名傳臚也就是了。
宋濂也出來講情,今天是皇上登極以來第一次取士大典,如因進士對策而殺人,傳出去不好。
朱元璋這才收回了劍,也冷靜多了,但仍是氣難消,意難平,執意將他先押入大牢,若不是今天是好日子,他說不定要親手殺他,以解心頭之恨。
《朱元璋》第七十章(4)
被武士擁下殿去的楚方玉說,什麼開明納諫,什麼禮賢下士,全是假的,連聽聽逆耳忠言的勇氣都沒有,她說朱元璋罷黜孟子是怕百姓,連唐太宗“民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都不懂,還要學秦皇、漢祖、唐太宗嗎?笑談而已。
這是進一步挑戰,群臣嚇得捂耳朵。朱元璋只裝聽不見,可心裡卻免不了受到巨大震動。
朱元璋手中的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他說:“朕頭疼,改天吧。”說著自己從後面走了。好多大臣從麻木和驚恐中醒過來,有甩了一把汗的,有長出一口氣的,都爭相逃命似的出殿。
劉三吾、李醒芳等人正在巨大的金鼎前走動、閒聊,猛聽一陣雜沓腳步聲,望臺階上一看,武士押著楚方玉正往下走,隨後大臣們潮湧一般出來,作鳥獸散。
劉三吾問:“這是怎麼了?方才咱們還說楚方兄才氣橫溢,怎麼轉眼間成了罪囚?”
李醒芳沒心思聽他嘮叨,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大叫:“方玉!楚方玉你怎麼了?”一邊喊一邊墮淚。越是怕她出事,真的就出了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楚方玉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看,這就是想要功名的下場!”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個。”李醒芳說,“你到底因為什麼得罪了皇上?”
“走開!”武士們不客氣地攔住了他,楚方玉被強行押走了。
四
朱元璋一個人關在皇上的書房奉先殿裡,情緒極壞地走來走去。他沒想到小小的楚方會這樣膽大包天地指斥朝政,會這樣不給他在文武百官面前留點尊嚴。他此時沒有心思去琢磨楚方玉的建言有無道理,他受不了那狂傲不羈的挑戰,他不能輸給一個黃毛小子,氣勢上就不能輸。一想到殿上被他數落得那麼狼狽,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馬秀英得到訊息,借送新茶的名義來安慰他。
馬秀英勸皇上犯不上生這麼大的氣。再說了,人家未必不是一番好意,歷史上的事,有時也是前車之鑑啊。
朱元璋絕不能放過他,他如此惡語中傷,是唯恐天下不亂,這樣的亂臣賊子定不能饒。他告訴皇后,也不用對誰都說好話,惡人他來當,行了吧?
馬秀英頓時被噎住,啞口無言。
管事太監進來奏告,說大將軍藍玉求見,已在御花園等候多時了。朱元璋這才想起這件事來,穩定了一下情緒,傳旨召見。
但藍玉卻不知去向了。原來他在園子裡等了約半個時辰還不召見,有點不耐煩了,想想這裡離郭惠的萬春宮不遠,便向那樹叢後露出的重簷黃瓦的宮殿張望,希望她能出現,有機會一睹芳顏,可風吹樹響,視野裡除了太監、宮女,哪會有佳人的影子。想到此時郭惠已成了擁在朱元璋懷裡備受寵幸的妃子,藍玉心裡又酸又痛,又恨又自責。能怪誰呢?人家郭惠倒是韌如絲的蒲柳,可惜他藍玉不是磐石無轉移。當年在瓜州渡舟中,只要他藍玉點一下頭,他們就可雙雙逃亡,那時郭惠連銀子都帶出來了。藍玉不是不愛她,就是今天,在他心目中,也只有郭惠一個女人的位置。可惜呀,在最後的試金石上,他藍玉不過是一塊爛石,點石豈能成金!他退縮了,為了他的前程,為了他的榮華富貴,在心中那桿秤上,愛的分量顯得很輕,他失去了她,內心留下了一道流血的傷痕。
如今她心目中還會有藍玉嗎?一個貴為天子淑妃的女人還會有非分之想嗎?她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