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3 / 4)

隱情,保護這個並不十分圓滿,也永遠無望圓滿的家庭。他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小石的死是他生死簿上被註定了的,他於此清白無辜。可他覺得講不清。假如保衛科、公安局、法庭都以他們各自的理由認為他對小石別有用心,他同樣有口難辯。他不記得這大半生自己強爭惡辯過什麼。

偏偏那是大夜班人最少的時候。人都去了哪兒?去吃夜餐了?小石偏偏在那一刻閃出來,就像他在樓梯口閃出來,擋住多鶴,兩隻黑手揉捏著她的身子。小石和他吊車吊的鋼材的準星剎那間重合。找死啊?往槍口上撞?他偏偏在那一剎那間走了神,沒有留心吊車之下。是準星和目標自己重合的,重合得天衣無縫。然後巨大的子彈發射出去。他一下子被那後坐力震醒。

沒人看見小石到底怎麼被砸中的。他肯定躲閃過,但恰恰躲錯了方向。他在打盹還是在滿腦子跑事兒?肯定是那塊被吊著的鋼材碰到了什麼,碰鬆了鉤。人們圍在一攤血泊四周,目光避開七竅流血的人體推測著。

他抱著小石血紅的上半身。腔子裡成什麼了?血泡兒活潑潑的、開鍋般從那曾經滿是俏皮話的嘴巴里冒出。他那圓圓的、從來沒正經的眼睛閉上了,閉得滿足、愜意,讓張儉鼻腔一酸。畢竟是對視了十多年的眼睛,閉上了,沒那麼白眼黑仁地指控他。

可是指控他什麼呢?

假如那個假模假式,到車間來送酸梅湯的廠黨委書記死於橫禍,他張儉也因為心裡殺死過他而該受指控嗎?

此刻站在水池前刷碗的張儉感到多鶴進了廚房,走到窗子前,去擦玻璃上的油煙。整個一幢樓只有張家的廚房還有明晃晃的玻璃窗,其他人家的玻璃窗上積著十幾年的油垢,和毛茸茸的灰塵擀了厚厚的氈,或者早就被三合板或彩色畫報紙遮住了。衛生檢查團一來,木板和彩色畫報就更新一次。而張家的廚房玻璃晶亮,是人們對他們總結出的越來越多的怪癖之一。

“別擦了!”張儉對多鶴說。

小姨多鶴 第九章(12)

多鶴停下手,看看他。又舉起抹布。

“別擦了!”

他講不清他絕沒有為了她而滅除小石。他把她從窗邊拉過來,心裡就是幾個字:擦什麼?!擦什麼?!他把她抱住。他多少年沒有這樣抱她?她手裡的溼抹布觸在他背上。他回手一抽,抽過抹布,扔在地上。擦什麼?!擦什麼?!小石那咕嘟嘟冒血泡的嘴,血泡那麼活泛,那麼溫暖,怎麼可能是從一腔死了的臟腑裡浮出的?小石那麼活泛個人,怎麼可能被殺死?那麼厚的皮,那麼厚顏的笑臉,從來不會被激怒,自討沒趣也不紅臉的小石,會自願退出對多鶴的求歡追逐,會被他張儉心裡一個惡毒念頭殺死?他給孩子們帶過多少黃豆、綠豆、綠豆餅?可憐小石也用捆綁得齊齊整整的豬蹄無望地追求過多鶴。他生性粗鄙、下流,這他自己也沒辦法呀!

多鶴感覺他抖得厲害,抬頭看著他。

他成了一大團再也講不清的道理。他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這個冤家,這個冤孽送來的女子——她怎麼老像一個大了沒長成女人卻長成胖女孩的少女?他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惡吻過她了。真的成了兩個發生了姦情又謀害了眼證的天涯情侶?真的是偷渡到了彼岸之後緊緊抱成一團?似乎真成了這樣,從多鶴感激流淚的臉上,他看到這樣一個故事。他們抱著,因為躲過了天打五雷轟。

他們抱著,也是因為丫頭要上天了,丫頭憑她全市最好的品德、最好的眼睛、最好的身體要上天了。他們抱在一起,要自己和對方一再意識到,那些個“好”是丫頭從他們這裡各拿了一半。

他使勁親吻她。多鶴被他吻得快要憋死了。終於,他停下來。她透過淚水看著他。她頭一眼看到他,淡褐色霧靄——裝著她的麻袋就像罩在她身邊的淡褐色霧靄。

她給擱在臺子上面,他是從淺褐色的霧靄裡向她走來的。他個子高大是沒錯的,但他沒有大個子人的笨拙;他的頭、他的臉也沒有一般大個子人的比例不得當。麻袋被他拎了起來,她蜷縮麻木的腿和凍僵的身體懸起,隨著他的步伐,不時在他的小腿上碰一下。完好的麻木被破壞了,隨著他的一步一步,疼痛開始甦醒,開始在她的血肉裡遊動。疼痛成了無數細小的毛刺,從她的腳底、腳趾尖、手指尖、指甲縫往她的臂膀和腿裡鑽。他似乎也意識到甦醒的疼痛反而不如麻木,便把步子放得平穩了些。他拎著她,從烏黑一大片骯髒的腳之間闢出一條路,她突然不再怕這些腳,不再怕這些腳的主人發出的嘎嘎笑聲。這時聽到一個老了的女聲開了口。一個老了的男聲附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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