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2 / 4)

揉捏日本女人的手……

他和多鶴走出電影院時,他跟在她背後。看清了她奇怪的表層之下藏了個日本女人,其實一切也就不奇怪了。電影裡的鬼子和這個女子是一個種。小彭明白了多鶴是怎麼回事。她再多禮也有那麼一點不可馴化的東西。她笑得再懇切也有那麼一點生澀。而這一點生澀會在二孩身上爆發:二孩那冷冷的熱烈,那蔫蔫的倔犟,那種對某人某物蠻夷的喜愛和憤怒,原來是從這兒來的。

外面天將黑,毛毛雨的秋天傍晚是很俗套的情侶氣象。小彭領著多鶴穿過毛毛雨,來到他的宿舍。他現在住的是雙人宿舍,室友正在走廊上用一個小煤油爐燒小灶,一看見小彭領個女人來,連忙說他一會兒去他的四川同鄉屋裡聚餐。

小彭請多鶴坐在自己書桌前,給她找來幾本釘在一起的電影畫報。然後他衝了兩杯茶。暖壺的水不燙,茶葉如同漂浮的垃圾一樣堵在杯口。

“你不是中國人吧?”他看了她一眼,把眼光落在他室友泡在腳盆裡的髒襪子上。

多鶴倒也不像他預期的那樣大驚失色,給揭了老底的潛藏日本女人,他以為會跪在他面前求饒。

“我早就發現了。”小彭說。

多鶴把原本端在手裡的茶杯放到桌上,手抹了抹裙子褶。

小彭想,她想什麼呢?想避而不答就完事?我能那麼輕易讓她過關?

“你是怎麼留在中國的?”他把臉正對多鶴。

多鶴嘴唇跟著他默誦了一下,吃準了自己的理解力。

“賣的。”她簡單扼要、實事求是的態度又和小彭的期待有點偏差。

他見她毫不迴避的眼睛裡又亮晶晶起來。別流淚,別來這套,別弄亂了人心,小彭在心裡默默呵斥她。

她極其困難地開了頭。講得一句一停,半句一頓,有時她吃不透自己的語調,會用不同音調重複,直到她看見小彭臉上一個恍悟,才再往下說。故事給她講得乾巴巴的,到處斷裂,小彭還是聽呆了。三千多個由女人和孩子組成的逃難隊伍,一路血,一路倒斃,一路自相殘殺,這哪是人的故事?這哪是人能聽得下去的故事……

而眼前這個叫竹內多鶴的女子,是那場大劫之餘數。

一直到此刻,小彭不知道自己還會為不相干的事痛心。或許張儉和小環也經過同樣的痛心?

多鶴起身了。一個長而深的鞠躬,他上去想攔阻她——這樣的鞠躬是破綻,會讓人順著這破綻摸索下去,最後毀了她。但他的攔阻動作半途上自己變了,變成一個不怎麼浪漫的擁抱。抱住多鶴微微反抗的身體,他感覺那點痛心消解了一些。為了讓自己的痛心完全消解,他緊緊抱住多鶴。假如他不去想自己在老家的媳婦和孩子、張儉和小環,他是可以做江華而把這苦難的日本女人作為林道靜而浪漫的。

他把多鶴用腳踏車送到張家樓下,分手時他說他一直愛她。要不他不會從二十歲剛見到她就總是往這個樓來。*年時間,這條從工廠來的馬路被他的車軋出多少道轍?那些車轍是證明。他怕她不懂這種技校學生的印刷體情話,咬字吐詞山盟海誓一樣沉緩、用力。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小姨多鶴 第八章(11)

多鶴聽懂了。她把自己一折為二,鞠了個躬。他一步搶上前,她恰好直起腰,他的手打在她臉上。

“我不是張儉。你也不是為我做小老婆、為我生孩子的奴隸,所以你別這樣。”

多鶴轉身走進漆黑的樓梯口。

他想,他是進過高等技校,學過俄語,陪過偉大領袖的新青年,即便老家有老父老母給娶的媳婦,他和多鶴的相處,也會是十分新社會的。實在不行,他冒著氣死老父哭死老母的危險,休了鄉下媳婦。那媳婦腫成銀盤的大臉早就不在他的記憶裡了。

他迎著毛毛雨向廠裡走,把腳踏車蹬出一個進行曲節奏。風大了,雨猛了,他蹬車的節拍變成了勞工號子。多鶴生過三個孩子,那又怎樣?她比他年長好幾歲,那又怎樣?一切的不尋常都讓他更加驕傲,因為只有不尋常的人才能夠得到不尋常的浪漫。

雨中的工廠燈火顯得特別亮。每一個雨珠都成了一片小小的反光鏡,天上地下地疊映,使燈火無數倍地增加了。雨只有落在這樣喧騰的工廠區才會如此細聲細氣,就像多鶴的淚水落進硬漢小彭寬闊的懷抱。小彭那還欠缺最後定型的、男孩氣的身軀,跳下腳踏車,站在一望無際的繁華絢麗的燈光裡,站在漫漫的雨裡和剛走出饑荒的一九六二年裡。

第二天小彭在上班時接到一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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