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潸然言笑晏晏,他便又想起從前獨守空院的寂寞,難受到眼淚落下來。
春愁飄忽如柳絲,纏綿繾綣,捉摸不定,卻又撩得人鬱鬱寡歡,久久不得從那悽悽愁緒裡清明開來。
千湖不載,薄暮風緊,村人牽著老牛悠悠而歸,臨清望了,更覺此身淒涼。
他不懂自己怎麼了,望見什麼都覺得難過,好像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似的。
臨清奔回家,躲進裡屋拼命擦著眼淚。
沈絮後他一刻回來,一進屋便看到小公子躲在床簾後微微顫抖的身影。
“臨清,”沈絮慢慢走過去,小心坐到他旁邊,“怎麼了?”
臨清不肯轉過來,拿手捂著眼睛,只希望眼淚早點停下。
“為什麼哭?”沈絮的手輕輕放在他肩上,聲音溫柔得像晚來南風。
臨清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心裡想這樣溫柔的聲音,王潸然也聽過的。
沈絮被他哭得有些心慌,“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哭得這樣厲害?誰欺負你了,還是兔子生病了?”
臨清搖頭,什麼也不回答。
沈絮不斷問他,柔聲安慰著他,可臨清只是一直哭著,發出可憐的嗚咽。
他傷心地想,自己果然是貪心的,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只要留在他身邊就好,可伴著了,就想要更多,食髓知味,得了一點好,就想要更多好。
可沈絮給他的好也便只有這一點了,再要便沒有了。
他把自己當做弟弟的,他不喜南風的——他甚至都忘了把他討來的事。
如今再去計較誤會的源頭,已沒有任何意義。然而這個誤會,沈絮忘得一乾二淨,卻讓臨清失了自己的心。
可是失了的心該找誰討回來呢?
向那同他開了個玩笑的沈絮嗎?向那玩弄眾生的翻雲覆雨手嗎?
向誰討也沒有用,向誰討也討不回來。
相思之苦,只能自己受著。
怕去問一聲我若歡喜你你可願歡喜我,怕讓他看破自己的心意,怕他會不知所措、躲開自己,怕自己最後的一點驕傲碾碎於那人的無意。
這些道理,從來都懂,若肯甘心做那不言語的紅袖添香,又哪會有這樣多的煩惱。
便是不甘心自己的心意不得見天日,才會去奢望,才會去渴盼。
說到底,只是那佛經中所言的求不得。
求而不得,愛而不能言。
臨清坐在院子裡逗兔子,沈絮在身後擔憂地望著他。
小公子近來精神愈發不濟,那個整日訓人、鬧彆扭、耕地做飯的朝氣少年,像換了一個人般,變得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那日臨清大哭了一場,哭到最後沉沉睡去,也沒能吐露緣由。
沈絮思來想去,以為他莫不是累了,幾個月來實在辛苦,興許是想家了。可安慰來安慰去,臨清卻始終不快樂。
沈絮走過去,蹲下身子,扶著臨清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
“臨清,心裡不開心嗎?和我說說好不好?”沈絮柔聲問。
臨清哀傷地望著他,輕輕別開了視線。
沈絮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樣了,從前也見過小妾傷春悲秋,感懷時節變遷、紅顏易逝,卻不懂臨清為何也會露出像她們一樣悲傷的神情。
莫非是他有了喜歡的人,被那人拒絕了?
沈絮仔細回憶,思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周勉。
臨清說到周勉時,臉上會露出歡欣的表情,與周勉說話時,聲音也是十分高興的。
沈絮免不得猜測臨清對周勉的心意,莫不是周勉不喜歡臨清,臨清才這樣傷心?
周勉比臨清大一個輪迴,又是在衙門當差的,料想不會接受臨清。沈絮越思索,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心裡覺得很愧疚,近在身邊的人,自己竟疏忽了他的感受,連他喜歡了誰、受了怎樣的委屈都不曾知道。
沈絮望著臨清縮成一團的樣子,心疼不已。
這小公子本就敏感,面子又薄,被人拒絕了,怕是傷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才會那樣急匆匆地跑來找自己。
偏偏自己還沒有看出他的異樣,到現在才想明白。
沈絮懊悔不已,張嘴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沉吟良久,他決定去找琴晚。臨清與琴晚要好,一些話不好同自己講,同琴晚應該好說出來些,再這樣鬱郁下去,沈絮擔心他要悶出病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