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富貴日子,一朝失盡所有,不無唏噓。
他撫著庭中古樹,幽幽嘆了口氣,轉過身,這才發現除自己之外,這庭中還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素衣,低著頭,看不清面容,一頭烏髮只挑了一小撮以簪子挽住,那簪子是最普通的烏木簪,毫無雕飾,樸素得很,餘下的頭髮順著兩頰柔柔垂著,愈發把這人的面容掩得曖昧。
竟是別樣清新俏麗。
沈絮走上前道:“你是哪個房裡的,怎沒跟她們一起走?”
那小娘子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寒冰臉,冷冷道:“你把我從張家討來,便是這樣對待的?”
沈絮當即愣住了。
如果他沒看錯,如果他沒聽錯,這個小娘子——是個男的啊!
“你是——”
小公子冷道:“你討回來的人,竟連姓名也不識?”
沈絮確實不識,他養的鶯鶯燕燕雖多,但個個都記著名字呢,這一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對,最關鍵的是,他怎麼會討個男人回來?
他和堂兄是走得近,但好男風這種事又不是可以傳染的,他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雌類,而非這清朗俊秀的男兒郎啊。
沈絮搖搖頭,仔細盯著那小公子看了看,只見那小公子白皙的臉蛋慢慢泛起一層紅暈,別過頭低聲道:“看夠了沒?”
沈絮這才收回目光,“抱歉抱歉。”又忍不住補上一句,“你長得真好看。”
小公子剛要發怒,沈絮又道:“可惜我不好男色。”
小公子的手在袖子裡捏成了拳頭。
沈絮道:“你真是我討回來的?”
小公子怒道:“不然?”
“當娘子討回來的?”
“……”
沈絮搖頭晃腦,奇怪道:“我怎不記得這一遭了呢?”
那頭官爺派人催道:“半個時辰已到,你等速速離去,莫要停留。”
沈絮道聲好,對小公子道:“你不走嗎?”
小公子憤憤瞪他一眼,“你要我走去何處?”
“你沒個親戚朋友?大可投奔他們去罷,我如今連自己都顧不上,怕是養不了你。”
“沒有。”小公子道,“我無處可去。”
“那你——”
“還磨蹭什麼?趕緊離開,別耽誤我們大人貼封條。”
官兵催得緊,小公子又一副不肯走的架勢,沈絮嘆了口氣,只得道:“先隨我離府吧,這裡要封了,你坐在這也不是個事兒,我們出去再說。”
言語間,一派澹然,從容不迫的口吻,倒惹得小公子多看了他幾眼。
彷彿二人不是被趕出府邸,而只是挪個地方說話。
兩人剛走出沈府,就聽大門嘭地一聲合上,一個官兵利落地貼上封條,一眾人隨即收工走人,餘了沈絮與小公子面面相覷。
望了緊閉的沈府大門一眼,秋風掃落葉之感此刻才慢慢爬上心頭,沈絮勾了個苦澀的笑,對小公子道:“來,我們談談。”
“去哪談?”
沈絮掀起衣襬就地坐下,拍拍身旁的臺階,“這裡。”
“……”
沈絮解釋道:“我如今身無分文,沒錢請你去酒樓坐,就委屈你——”
話未完,小公子坐到他旁邊。
沈絮笑笑,問他:“你叫什麼?”
“……臨清。”冷冷的語氣。
“哦,好名字。”沈絮說,點了點腦袋,突然又問:“真是我討你回來的?”
臨清用力閉了下眼睛,才勉強忍住揍他一拳的衝動。他原在張家彈琴彈得好好的,就因這人隨手一指,便從琴師被逼著斷了袖。更過分的是,這人討了他回來,卻又跟忘了他這個人一樣,丟到後院就再沒管過,臨清跟著一堆小妾住了一歲有餘,如何不憤懣難舒?
而始作俑者竟把當初的惡行忘得一乾二淨,連他是何人都不記得。
那當初又為何討他回來?
沈絮見他面色鐵青,只道對方大概憂心前路渺茫,便也不再糾結過去之事,轉問:“你有什麼打算?”
臨清不做聲,半響反問他道:“你有何打算?”
沈絮一愣,茫然道:“不知道啊……說起來,這些官爺竟是一兩銀子也沒給我留,今夜怕莫要露宿街頭。”
“一個大男人,竟無半分打算,真真愧對你家先祖!”
沈絮被他突如其來的訓斥嚇了一跳,呆呆望了他,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