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一輪明月在天,照得延和殿頂滿簷輝光。晴夜中皇宮的龍椽勾於天頂,朝向中秋圓月,頗有種難言的意境。
許凌雲昨夜未成眠,此刻手持空杯,對著太掖池中月影呆呆出神,遠處絲竹頻傳,酒酣樓高,紅錦凌亂。
“許大人。”
“大學士。”
許凌雲轉身,朝大學士禮貌鞠躬。
大學士欣然一笑,這名老人歷經三朝風雨,昔年十六歲江州才子扶峰赴京趕考,被譽為京城第一才俊,金榜題名,獨佔鰲頭。
那時的扶峰英俊瀟灑,作得一手好文章,朝中六部,太學門生甘拜下風,更難得的是儀表堂堂,虞國百年間年輕官吏,無人能出其右。
後扶峰迴歸江州任參知之職,政績斐然,仕途扶搖萬里,青雲直上,舉薦大學士時年僅二十七。
這一任,便是五十年。
五十年中,這名睿智老人見證了朝中風流雲散,前兩任皇帝政期或蕩匈奴,或平四海,百年難遇的旱澇,萬民圍京的大戰,議和,叛亂,擴充套件疆域,賑濟天下,廢后,殺妃,甚至十餘年前皇后一派的甄家沒落,江州富賈許家被抄家滅族,直至許凌雲逃過殺頭大難,回到京師,安安靜靜地得守他的一隅。
史上記載的大小事,扶峰都見過,史上沒記載的,扶峰也都親身經歷了。
再過十年,或許是十餘年,這名傳奇般的大學士,也將成為史書的一部分。兩任虞國皇帝稱其為先生,朝臣視他為帝師,他朝何處站,便意味著權勢的天平傾向哪一方。
然而待得扶峰告老還鄉時,僅有一車書,兩名老僕,當年十六歲入京,雙手空空,唯一揹簍,辭官還歸之年,兩袖清風。
很多年前,扶峰玉樹臨風的相貌揚名京師,一生未曾婚娶,如今老了,一身瀟灑風韻仍在,臉龐卻被不饒人的歲月刻上了皺紋。
“許大人近日都在做甚麼?”扶峰負手道。
許凌雲坐在太掖池的欄杆上,隨手扔了塊石子,蕩起滿池漣漪,低聲答:“無事窮忙,不過是讀幾本書,你這就走了?”
扶峰唏噓道:“也該走了。”
許凌雲低聲道:“聽說,皇后出嫁前,曾有意中人?”
扶峰莞爾道:“皇后出嫁前的意中人,許大人今日不正見過了麼?”
許凌雲淡淡道:“當不是陛下,她的眼神騙不了人。”
扶峰道:“我可沒說是陛下。”
許凌雲蹙眉思索,林婉已非處子,不定待字閨中時,便與人私定終身,那人是誰?尋常侍衛不可能,不是御林軍統領便是亭海生……
扶峰哂道:“近日讀史,有何感想?”
許凌雲笑道:“感想無非是……恨生不逢時云云,好不容易長大,有的人卻老了。”
扶峰悠然道:“無緣則已,那杯醉生夢死,可曾後悔喝過?”
許凌雲看著池水出神,反問道:“那杯醉生夢死,你又可曾後悔喝過?”
扶峰一哂轉身,前去與老臣喝酒,許凌雲道:“謝了。”
扶峰書生袖一展,莞爾道:“謝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