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雨,地上油光水滑,浸著各色霓虹的水灘像極了在場的人爭奇鬥豔。
她踩著十厘米的細跟,在一片淋漓裡走得四平八穩。所到之處,快門聲比剛才的雨聲還洪亮。無數盞聚光燈圍著,落在她裸露的後背上,再添一把柴就能燃燒。
這把柴說來就來了。
何慧語穿著和她相似的藕色長裙,蹬著恨天高在助理的攙扶下走到烏蔓身邊候場。兩個人差不多身型,年紀也相仿,但氣質卻涇渭分明。何慧語盤著頭髮,一絲不苟,露著伶仃的脖子,渾身透著恰到好處又似曾相識的優雅大氣。
而烏蔓把頭髮染成了暗紅,像夜鶯的毛色,鬆垮地披在肩頭,遮不完光裸的背,露出背上那一道胎記,很大塊,形狀像折斷的羽毛,張牙舞爪地嵌在慘白的肌膚之上。那種毫無章法又頹喪的美,總感覺像是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似的。
王不見王,一見就要傷筋動骨,快門聲比方才更熱烈,快把烏蔓的耳朵響炸了。
何慧語伸手擁抱她,分離時小聲耳語:“我要是你,我就絕對不穿這一身。”
烏蔓沒搭腔,何慧語意味深長:“今晚好像沒在現場看到鬱先生。”
烏蔓笑意冷下來:“主辦方請的人,該去問主辦方。”
“他不是和你更熟嗎?”何慧語狀似親密地挽著她,用兩人聽見的語調呢喃,“看來外頭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少了鬱家澤這個靠山,你拿什麼和我爭?”
烏蔓不動聲色地抽開手:“我還沒把你放在眼裡,談得上爭?”
她掠過何慧語走向紅毯,薇薇捏著手機等在另一頭,看見烏蔓下來小跑著遞上手機:“蔓姐,有微信來了。”
烏蔓心跳快一拍,下意識伸向手機的手轉而攏了一把頭髮,才轉去拿。
然而發來微信的人並不是她期待的那位,是她的經紀人趙博語。
“撞衫這事兒你怎麼不和我商量?還是你已經知道結果了?那你也早和我說一聲啊。我這就給你安排慶功宴!”
烏蔓自嘲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趙博語火速連發了好幾條。
“鬱先生這次怎麼回事,不管嗎?”
“八字沒一撇你就敢撞衫……姑奶奶,硬拼硬咱們哪裡拼得過何慧語。”
“我看這慶功宴是吹了,我先聯絡公關吧……”
烏蔓滑到微信置頂,備註著鬱家澤,頭像是一隻小鳥,還是沒有任何新訊息。上次的對話方塊停在一個月前,她回了冷冰冰的兩個字:收到。
*
紅毯結束後,頒獎典禮正式在香港文化中心開始。
臺下幾乎座無虛席,烏蔓粗粗掃了一眼,發現有兩個位置突兀地空著。
一個在最前排,那個位置她不用看都知道,屬於鬱家澤。另一個位置在她後面幾排,她看不清紙條上貼著的名字,心下有些好奇。
臺上主持人開始頒發第一個獎項,最佳新人獎。大螢幕開始放入圍名單的節選表演片段,烏蔓抬頭看,好幾個都挺面生,選出的片段可圈可點,但談不上眼前一亮。
直到大屏輪播到最後,是一段民國戲,穿著卡其揹帶褲的男孩子斜靠在涼亭旁,燈光打得很暗,他在抽一隻煙,火星影影綽綽地點亮鼻尖,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穿著旗袍的女人痴迷地靠上去,他輕笑著抬手推開報童帽簷,往女人身上吐了一層菸圈,眼睛卻斜向鏡頭,瞬間亮出藏著的半張臉,菸灰落地,燒得看客心頭一空。
烏蔓的視線落在跳出的名字上:追野/《孽子》
這部電影入圍了戛納金棕櫚主競賽單元,主演追野是第一次演戲,大家都羨慕他太過幸運,憑藉電影蹭個提名已經是讓大多數人眼紅的履歷,誰都沒能奢望他會真的斬獲影帝。
畢竟當時的熱門候選人可是法國的國寶級男演員。要打敗他,就像螞蟻踩死一隻大象。
然而結果一出,全世界跌破眼鏡。
那樣嶄新而年輕的東方面孔,肆意地瞥過眾多金髮碧眼,捧起最佳男演員的獎盃,在唇邊輕輕一吻。
誰能不嫉妒呢?這樣的出道起點根本是大多數圈內人一輩子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