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麼確切,就像他告訴了她他來這裡是為了要到她待的地方一樣。

“我不知道您也去。您為什麼去呢?”她說,放下她那隻本來要抓牢門柱的手。壓抑不住的歡喜和生氣閃耀在她臉上。

“我為什麼去嗎?”他重複著說,直視著她的眼睛。“您知道,您在哪兒,我就到哪兒去,”他說。“我沒有別的辦法呢。”

在這一瞬間,風好像征服了一切障礙,把積雪從車頂上吹下來,使吹掉了的什麼鐵片發出鏗鏘聲,火車頭的深沉的汽笛在前面悽惋而又憂鬱地鳴叫著。暴風雪的一切恐怖景象在她現在看來似乎更顯得壯麗了。他說了她心裡希望的話,但是她在理智上卻很怕聽這種話。她沒有回答,他在她的臉上看出了內心的衝突。

“要是您不高興我所說的話,就請您原諒我吧,”他謙卑地說。

他說得很文雅謙恭,但又是那麼堅定,那麼執拗,使得她好久答不出話來。

“您說的話是錯了,我請求您,如果您真是一個好人,忘記您所說的,就像我忘記它一樣,”她終於說了。

“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我永遠不會忘記,也永遠不能忘記……”

“夠了,夠了!”她大聲說,徒然想在臉上裝出一副嚴厲的表情,她的臉正被他貪婪地凝視著。她抓住冰冷的門柱,跨上踏板,急速地走進火車的走廊。但是在狹小的過道里她停住腳步,在她的想像裡重溫著剛才發生的事情。雖然她記不起她自己的或他的話,但是她本能地領悟到,那片刻的談話使他們可怕地接近了;她為此感到驚惶,也感到幸福。靜立了幾秒鐘之後,她走進車廂,在她的座位上坐下。以前苦惱過她的那種緊張狀態不但恢復了,而且更強烈了,竟至達到了這樣的程度,以致她時時懼怕由於過度緊張,什麼東西會在她的胸中爆裂。她徹夜未眠。但是在這種神經質的緊張中,在充溢在她想像裡的幻影中,並沒有什麼不愉快或陰鬱的地方;相反地,卻有些幸福的、熾熱的、令人激動的快感。將近天明,安娜坐在軟席上打了一會瞌睡,當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火車駛近彼得堡。家、丈夫和兒子,快要來臨的日子和今後的一切瑣事立刻襲上她的心頭。

到彼得堡,火車一停,她就下來,第一個引起她注意的面孔就是她丈夫的面孔。“啊喲!他的耳朵怎麼會是那種樣子呢?”她想,望著他的冷淡的威風凜凜的神采,特別是現在使她那麼驚異的那雙撐住他的圓帽邊緣的耳朵。一看見她,他就走上來迎接她。他的嘴唇掛著他素常那種譏諷的微笑,他那雙疲倦的大眼睛瞪著她。當她遇到他那執拗而疲憊的眼光的時候,一種不愉快的感覺使她心情沉重起來,好像她期望看到的並不是這樣一個人。特別使她驚異的就是她見到他的時候所體驗到的那種對自己的不滿情緒。那種情緒,在她和她丈夫的關係中她是經常體驗到的,而且習慣了的,那就是一種好像覺得自己在作假的感覺;但是她從前一直沒有注意過這點,現在她才清楚而痛苦地意識到了。

“哦,你看,你的溫存的丈夫,還和新婚後第一年那樣溫存,望你眼睛都望穿了,”他用緩慢的尖細聲音說,而且是用他經常用的那種聲調對她說的,那是一種譏笑任何認真地說他這種話的人的聲調。

“謝廖沙很好嗎?”她問。

“這就是我的熱情所得到的全部報酬嗎?”他說,“他很好,很好……”

二十六

弗龍斯基整整那一夜連想都沒有想要睡覺。他坐在躺椅上,有時直視著前方,有時打量著進進出出的人們;假使說他先前以他的異常沉著的態度使不認識他的人們驚異不安,那麼他現在似乎更加傲慢自滿了。他看人們彷彿是看物件一樣。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在法院當職員的神經質青年,憎恨他的這副神氣。這位青年向他借火抽菸,和他攀談,甚至推了他一下,為的是使他感到他並不是物件,而是一個人;但是弗龍斯基凝視著他,正如他凝視路燈一樣,那青年做了個鬼臉,感覺得他在這種不把他當作人看待的壓迫下失去鎮定了。

弗龍斯基沒有看見什麼東西,也沒有看見什麼人。他感到自己是一個皇帝,倒不是因為他相信他已經使安娜產生了印象——他還沒有信心,——而是因為她給他的印象使他充滿了幸福和自豪。

這一切會有什麼結果,他不知道,他甚至也沒有想。他感覺得他以前消耗浪費的全部力量,現在已集中在一件東西上面,而且以驚人的精力趨向一個幸福的目標。他為此感到幸福。他只知道他把真話告訴了她:她在哪兒,他就到哪兒去,現在他的生活的全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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