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滿面陰沉的坐於榻前,手指顫抖不停,倏爾急喘一聲,猛地起身將案上瓷碗一掃而下,似要將胸中悶意一同發出般的吼了起來,“軍醫呢!這幫廢物,就沒有一個人有辦法麼!!!”
郭嘉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兩頰旁染著高燒過後的暈紅,微微睜開眼睛,明亮的雙眸帶著些許茫然。
“主,主公。”
曹操倏爾一愣,深吸了兩下,轉身坐至榻上,小心翼翼的將案上剩下的藥碗端至郭嘉面前。
“奉孝吶,來,喝點藥,喝完歇一歇,來日你我一同回許昌,我再帶你遊船,帶你……”
“咳,咳,主公啊……”輕喘著打斷了曹操的話語,郭嘉抿了抿乾裂的唇瓣,疲憊道:“主公,奉孝這一生,唯一的幸事便是結識了主公。”
唇角微微勾起,郭嘉雙目清澈,莞爾道:“你我剛一初識,你便說我是你之奇佐,封我為軍師祭酒。”
輕拍著郭嘉的手,曹操笑道:“是啊,那時荀彧將你引薦給我,我便想著這般少年,竟有如此雄才大略,定能伴我左右,成就大業啊。”
輕笑著搖了搖頭,郭嘉嘆道:“初戰袁紹之時……無人看好我,唯有你聽我之言,讓我說出十勝十敗之謀,是你……咳咳,成就了奉孝。”
眼眶微紅,曹操點頭道:“戰呂布時亦是你伴我左右,出謀劃策,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郭嘉閉了閉眼,深呼了口氣,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止不住的一陣猛咳。
曹操連忙放下藥碗,撫著郭嘉,輕聲道:“奉孝啊,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
郭嘉眼下烏黑,眼角亦泛著紅,緩聲道:“主公,孟德,十,咳……咳……十二年了。”
手猛地一緊,曹操安撫道:“你陪我東征西戰十二年了,奉孝,我曹孟德身邊離不了你,聽我說,你這些年太累了,等你好後我便不讓你在做這些傷神的事,你就跟在我身邊,吃些好的,修養著。”
輕眯著眼,郭嘉緊握著曹操的手,喃喃道:“主公啊,身為謀士,最大的幸事便是有一個能夠賞識自己的主公。”
眼神倏爾明亮無比,似是含滿了神氣,郭嘉斷斷續續道:“此一生之力……便是皆為主公而出,主公憂…則臣憂,主公喜則臣喜,主公亡……則臣亡。”
郭嘉面色白的嚇人,眼神卻是越來越清醒,幾乎便如一個正常人一樣,竟扒著曹操緩緩坐起身來。
“這是謀士的宿命,亦是謀士……一生所追求之事,我慶幸……慶幸,我有一個待我如妻的好主公。”
郭嘉此時精神雖極好,但任誰都能看出,這不過是迴光返照之際。
曹操眼眶紅的可怕,動容道:“奉孝,阿瞞何德何能,值你如此相待。”
輕咳著靠於曹操頭邊,郭嘉眼中滿是澀意,不甘道:“奈何奉孝命短,無法再伴主公身旁。”
曹操咬牙道:“不會,奉孝,你會好的,我派人去尋了神醫華佗,有他在,你定會沒事。”
“華佗……”喃喃幾句,郭嘉倏爾一驚,喘息道:“主公,周瑜,周瑜……”
“周瑜?”心中疑惑不已,曹操此時也沒心思去想郭嘉此話何意,連忙安慰道:“是那日截糧之人?無事,無事,不過是一小將。”
“你果然不記得他了。”將死之際,郭嘉似也是觸到了什麼,喃喃著握住了曹操的手,“主公……劉表、劉備……咳……不足以成事……你定要,定要小心那周公瑾。”
“周公瑾是,他是……”顫抖著握著曹操,郭嘉聲音越漸虛弱,口中話語似被阻擋一般,消失於空氣之中。
曹操按捺不住的撫著郭嘉,緊張道:“奉孝,奉孝啊,主公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可不能睡去啊。”
“主公,此後戰事……定要多多詢問荀彧,他是個好謀士……能助主公良多。”郭嘉眼中光芒漸消,帶著幾不可查的眷戀,輕輕掃過曹操。
曹操雙眸緊閉,極力忍耐著眼中溼意,“奉孝,缺你不能啊。”
“十二年,我還有心願未了”喃喃著看向帳內漸滅的燭光,郭嘉眼角清淚流出,輕笑著閉上了那雙永含清亮的眸子。
“待到來世,奉孝願再與主公,征戰沙場。”
秋風倏然刮過,捲走了帳內最後一絲燭火,曹操呆滯的跪於黑暗之中,極其緩慢的,將唇瓣貼在了郭嘉面上。
帳內微風緩起,吹起飄飄蕩蕩的細煙,悄然消失於空中。
公元前207年秋,郭嘉因在征戰烏桓的歸途中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