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琅輕聲問道:“周姑娘,你還好吧?”
“不太好,老匹夫下手賊重。”
周海鏡伸手繞到後背心,揉了揉被魚虹一肘砸傷處,哀怨不已,“半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問拳一場,她一臉精緻妝容,已經成了張大花臉,至於那些早先堆積成山的髮飾,都給魚虹拳罡打得七零八落,可惜了,都是錢啊,要是能留下幾件,就又能小賺一筆。
她惱火道:“下次問拳定要找回場子,沒這麼多人觀戰了,看老孃我直奔下三路,到時候請你吃蛋炒飯。”
蘇琅聽得啞口無言,這位年齡相近卻高出一個境界的女子大宗師,多年不見,言語……風趣依舊。
周海鏡鑽進了車廂,掏出帕巾,嘔出一大口淤血,收入袖中,她渾然不在意這點傷勢,手指蘸了蘸口水,捻動幾張票據,都是她先前在京城幾大賭莊的押注。
屋頂那邊,陳平安問道:“我去見個老朋友,要不要一起?”
寧姚瞥了眼遠處街巷的那輛馬車,“那個車伕?”
陳平安點點頭,解釋道:“叫蘇琅,有個‘青竹劍仙’的綽號,松溪國的江湖人,算是宋老前輩的半個鄰居。”
蘇琅如今既然有了個官身,又躋身了遠遊境,哪怕最後無法躋身山巔境,可只要蘇琅沒個大災殃,至少還有百來年的壽命,所以將來肯定還是要跟那座山神祠,與宋鳳山柳倩夫婦長久打交道的。
當年蘇琅剛剛破境躋身七境武夫,正值宋雨燒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作為一個晚輩的蘇琅,其實已經贏了名聲,還是咄咄逼人,陳平安就給了蘇琅一拳,將其打退回小鎮,不過後來還是配合主動登門的蘇琅,演戲一場,給了
對方一個臺階下,白送給蘇琅偌大一份“山下劍術不輸山上劍仙”的江湖名聲。
老一輩的江湖規矩和人情往來,多半如此。
同在江湖,只要沒結死仇,酒桌上就多說幾句感人之語。同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將獨木橋走成一條陽關大道。
寧姚看著陳平安。
陳平安立即心領神會,搖頭笑道:“我哪有那麼多的怪話,就只是找蘇琅平常敘舊。”
就像行走江湖,出門不露黃白。一般情況,陳平安不會輕易開啟籮筐,洩露那份“家底”,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打人不打臉。
寧姚說道:“那我就不去了。”
陳平安笑道:“那我回去路上,買幾樣京師吃食。”
寧姚點點頭,一閃而逝,憑空不見,悄無聲息。
她其實知道陳平安還是掛心那場戰事,就想要找點事情做做,分心就是散心。
所以就讓他單獨去見所謂的江湖朋友。
在官府各色衙役胥吏的虎視眈眈之中,眾人有序離場,在一條僻靜巷弄,馬車緩緩停下,蘇琅微微皺眉,眼前有一僧一道,堵住了去路,年輕道士,少年僧人,都是生面孔。
年輕道士自報名號,掏出了一塊象徵身份的道正院譜牒司玉牌,“京師道錄葛嶺,有事找周姑娘商量,懇請周姑娘先下馬車,再隨貧道去往道觀一敘。”
小和尚雙手合十,“小僧是譯經局小沙彌。”
蘇琅眯起眼,大驪崇虛局轄下的一名道官?
京城道正之下,分譜牒、詞訟、青詞、掌印、地理、清規六司,這個自稱葛嶺的年輕道士,掌管譜牒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