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面前這張嬌豔的臉蛋,卻在最後關頭生生止住,胸脯微微起伏不定,驀然笑起來,笑意悲涼,“你說的沒錯。”盯著張嫣,神情奇特。
真的是太對了
她忽的憶起藍田的日照,在微風的天氣裡,溫暖的陽光照下來,打在田地間的粟穗之上,一片碎金色的光芒,沉甸而蜜實。
她於先帝七年以家人子身份被徵入宮,三年後跟了當時還是皇太子的劉盈,僅僅十四歲,一忽至今,已經有十五年。這麼多年的時光過去了,許久之前家鄉的記憶似乎已經模糊了,卻忽然在此刻,無比清晰的想起了臨行時親人的模樣:
那一天似乎也是秋日,粟麥成熟的時候,年邁的阿翁紅了眼睛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送她,阿孃眸光充滿憂愁,在她踏上車門的一瞬間失聲痛哭。七歲的小弟追著送她去長安的宮車在田壟上追趕了許久,最後嘶啞的聲音消失在不斷倒退的風中,再不與聞。
家鄉的南風如此燻美,終其一生,她卻都是吹不到了。
掖庭中的日子荒蕪貧瘠,便越發思念起記憶裡流光溢彩的家鄉。她便是連自己都不要了,又如何能不念及在老家藍田翹首相盼的親人?
丁酩退了一步,笑的便極譏諷,“張皇后果然心思敏捷,——難怪他那麼愛你。”
可是,你們的愛置我於何地呢?
最後,她回過頭去,輕輕道一聲,“張孟瑛,我恨你。”
木屐輕輕敲打石室地面的聲音竹簡遠離,“你就在這兒好好待著,我等著看,國色芳華,椒房獨寵的張皇后,最後是如何收場?”
石桌上的蜜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努力掙扎著,拼命用自己最後的殘軀換一段短暫的光明,終究精疲力竭,無聲熄滅。只留下一地蠟痕。
室中便陷入一片黑寂。
張嫣抱著自己孤單的雙肘,在無人的地室中縮到一角,覺得內心空落落的,渾身瑟瑟發抖。
並不是對未來沒有一點恐懼的。相反,她正是因為心中極度不安,才越發的在來人面前偽裝堅強。
長樂未央兩宮之下的地道挖掘的十分隱蔽,除了先帝劉邦,只有當初的匠人和將作大監陽成延知曉。後來,陽成延升任少府,投靠了呂后。呂后卻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思,沒有告訴劉盈。她如今被困在地道之中,除了啞女和丁酩再也沒有見過旁人。而她身嬌體弱,手無縛雞之力,便是有再高的智力,在鎖鏈之前也徒呼奈何,只能被動的靜靜等待幕後真正的人出現。
但正因為如此,在丁酩面前,她越發的不願弱了聲勢,被看低了去。
低頭既然沒有半分作用,她又為何要勉強自己低下頭去。而她終究也是驕傲的太久了,無法容忍自己在劉盈別的女人面前低下頭去,只好越發的挺起背脊,維持自己可笑的自尊。
丁酩說:我等著看你是如何收場
我會如何收場呢?
她亦不知道。
她知道歷史上的走向結局,卻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於是在多年前,就試圖努力改變歷史。從她一力促成劉盈出戰淮南的時候開始,歷史就生生的被她扭轉了模樣,所謂歷史裡的人物走向和結局也都將或多或少的發生變化,縱然是她自己,也迷失在了歷史的潮流中。不知命運的前方等待著的是什麼。
這個時候,她本應該在硃紅軟香的椒房殿,和丈夫相親相愛,一旁,荼蘼捧過來一盞蒙頂茶,漆在硃紅髹漆耳杯之中,馥郁起一片濛濛的香氣;如今卻形單影隻,坐困在這座四壁簡陋陰寒的地室中,不見天日。
鼻間微微酸苦起來。
她剛剛,很想對丁酩說,“我很抱歉造成你如今的狀況,但是我不會道歉。”
她沒有法子為這件事情道歉。
對於丁酩而言,夜夜空守增成殿,冷對燭火,確實是慘淡難熬的;但自己愛著劉盈,這份心思也是沒有錯的。我總不可能因為憐惜你們受的苦,就將自己的丈夫讓出去。
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就好像欠下了債務。難得相互喜歡,才能平等相待,鶼鰈情深。這中間情意唇齒,又如何能再插入第三個人?她心裡總有一股倔強,憑什麼,這世上男人喜歡女人,就要求女人為其守身如玉。若是一個女人喜歡男人,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男人左擁右抱,同時擁有別的女人?所以在雲中,她對劉盈說,“你可以善待她們,但是不準再和她們有關係,若是捨不得那些鶯鶯燕燕,大可以現在就轉身離開,若還存了享齊人之福的心思,趁早就死了這份心。”
相愛的感情那麼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