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那手掌彷彿知道他的路數,竟拉伸了尺餘之長,朝他背心狠狠地拍去。
“嘣”!江留醉被大力一推,踉蹌了兩步勉強站穩。胸口一陣噁心,忍了又忍,調好氣息,眼前那個黑影繼續欺身過來。對方像一塊巨大的天幕當頭壓下,漆黑裡只覺他氣勢極為驚人,卻看不見如何出手。
江留醉不再求速勝脫身,手中雙劍來回拆擋,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防身之網。空中傳來對方一記輕笑,殺氣隨之減了兩分。江留醉不明緣故,但手中的劍法更加變化多端,似刀似槍、似棍似錘、似鎖似鞭,騰挪凌越無不隨心所欲。奇怪的是,對方似是知道他攻防進退的想法,如先生調教弟子輕易劃開劍招,又牽引他的劍往下一招使去。
江留醉心頭慌慌地想,這傢伙是人是鬼,竟知道我的心意!不覺有了懼意,腳下自然地走出“疊影幻步”來。只見方寸之地忽然多出數個人影,江留醉猶如化身為七,圍住那個黑影。對方委實厲害,猶勝那黃衫女子,他生怕若不小心應付,又如剛才遭人控制,手上便全力施為,舞出“無始無明”劍法。
空無所有,如同命根,劍跡無處可尋,劍意恍若一夢。
對方看了一招,淡然一笑,夜空中彷彿傳來他的語聲,“仍是有為法,不能成正果。”這一句話江留醉聽得真切,心頭如被雷電擊中。這個人竟將他看破!
他師父仙靈子曾經說過,無始無明不過只是佛家四相中的“壽者相”境界,道家所謂“無極”,屬有為法而非究竟,遇上真正高手,反受其制。若能打破此相,便可見本來佛性。這套劍法亦然,高明卻未臻化境,不過破綻掩藏得巧妙而已。對方能喝破劍法來歷,眼光遠非一般人能及,他忽然明白決無勝出的可能,兩人的修為差了太多。
想到這裡,江留醉反而放開,雙劍忽東忽西,忽左忽右。他記得有一次和二弟南無情練劍,他新學了兩套劍法,迫不及待要賣弄,而南無情當時正讀《逍遙遊》,手中劍任性而為,看似全無章法。不知怎的地,他就是無法取勝,反被二弟自創的招式克住。師父那時便直誇南無情的境界高,劍招隨意而施,並不同於小兒胡鬧打架,乃是破除框框,合所學而自出機杼。
對方似乎眼中一亮,笑了兩聲道:“小子還算聰明,可惜無用。”
夜色茫茫,風更大。鼓聲震天,雷聲轟鳴。江留醉眼前空空,根本看不見對方如何出手,一陣陣大力風起雲湧般壓來。他試著急退,無奈身後似乎也有那人的影子,無論向何處都有一面厚牆擋住去路。刀鋒,劍氣。利刃穿心。懸空,飛拋。頭重腳輕。一瞬間江留醉只覺身不由己,似又回到剛才的麻痺狀態,像個牽線木偶、泥塑小人,被撥弄來撥弄去。身上卻如上了重重枷鎖,不能守不能攻,心裡想著劍隨心動,可手上的劍偏偏不聽使喚。
疼。一下,兩下,三下。五臟六腑都受了重創,卻連衣角都沒有破。那人用的是巧勁,將內力直接打中他,偏偏他連閃躲的機會也沒有。而那股內力又有靈性般,他一運功相抗,就完全化在了體內,如小蟲慢慢吮吸身體的精華。
江留醉的氣力越來越不濟,心中一時自信全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這個人難道是鬼?武功如此高強,又如此熟悉自己的招式,莫非今天要死在這裡?
對方最後那記剎煞手敲出他所有的精力,江留醉登時力竭,飛出丈餘,趴在地上再也不起。好痛!痛得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再也忍耐不住。身子彷彿一隻空口袋,軟軟地貼在地上,嘴裡猶如嚼著大塊的冷豬油,煎熬難受。
那人並不追擊,袖手站了等他。江留醉不想起來也無力起來,靜靜地伏在地上,讓失去的力量慢慢恢復。他抬頭看那人,黑暗模糊了對方的所有,和夜色融溶為一體。
那人發覺江留醉在看他,於是又笑了一聲,笑聲陰鬱而複雜。風吹起他的長袍,街巷死一般不語,沉悶中江留醉再次感受到剛才的壓力。他會如何對付自己?有過了那般恐懼不安的體驗,此刻不再過於害怕。
時間流逝。江留醉聽得見心跳漸漸在大地的安撫下漸漸變平靜,他積蓄力氣想撐地而起,那人卻背身甩袖,兀自吟哦著一首詩,向著黑暗處慢慢地去了。他深感莫名,掙扎地扶住一面牆望著遠去的人影。一時心亂如麻,頭腦空茫,竟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江留醉清醒過來,調息片刻,俯身撿起短劍。身上裡外都痛,卻也顧不得,一步步摸著朝康和王府走去。走了兩步想起他根本不記得王府在何處,茫然失措。
他腳下一踉蹌,心裡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