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案耳際搖曳著,如翠雪玉滴。還是夏孤臨送她的那對,她一直都戴著。
“你手上的蝴蝶花草杯,跟你很配呢。”
水藍的曉夢迷蝶,琉璃的草長鶯飛。果然很配。
“烏梅說特意為我準備了茶杯——沒想到,是這等好物。”
“若是喜歡,這杯子,就送給你。”
“這……”
“這杯子並不是烏梅的東西,是我娘留給我的。父母下世之後,他們的遺物,我都交給烏梅保管了。”
“既有這層緣故,青玉更不能奪他人珍重之物……”
武陵春搖搖摺扇。花園中光線漸暗,天分明還未黑。原來是陰雲遮蔽,竟是要下雨了。
空氣中瀰漫著悶熱潮溼的味道。
“青玉姑娘。”武陵春問,“我可以像大哥一樣,叫你‘青兒’麼?”
青玉案點點頭。
“你也像大哥那樣,叫我小春便是。”
青玉案緩緩點點頭。風聲漸疾,她竟然聽不出武陵春刻意支開所有人進行的這場對話,用意何在。
彷彿在心中醞釀了很久很久。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多少個發呆的清晨,甚至不止數月,長達幾年。
他才能用這麼深沉的眼光看著青玉案。
“青兒的樣貌,總是讓我想起我母親。二十年前,她是瘦西湖畔最有名的美人。”
武陵春注意觀察著青玉案表情變化。他繼續道:“我母親叫眉嫵。”
眉間風情如畫,曾令多少英雄豪傑,拜倒在她裙下。
崑崙劍聖曾宣告天下,他的劍和他的人,只為她而生;
前朝太子為了娶她惹怒皇上,被軟禁太子宮憂悶而死;
江南第一才子因為得不到她,自毀雙目,一生與丹青絕緣……
她不在乎那麼多男人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瘋狂。她依舊美麗,依舊招搖——
直到她嫁人。她的銷聲匿跡在意料之中,她的選擇卻令人意想不到。
比她年長二十歲的揚州首富,武桃源。據說迎娶她的彩禮,有來自沮末、大食、僧伽羅等番邦進貢的奇珍異寶,不知被武桃源以什麼渠道用什麼辦法攔截了下來……
當時的武家如日中天富可敵國。眉嫵一介貧家女子嫁入武家,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武陵春平靜得講述著母親的故事。細雨沙沙得下著,涼風襲來,涼得人心中暢快。
故事到這裡差不多該結束了。無論一個女人出閣之前有多麼光鮮亮麗名聲遠播,一旦嫁人,她就踏上了所有女人相夫教子,深居簡出的人生路,再多傳奇,為了守護家,也要歸於平淡。
那些瑣碎的煩惱和溫暖的快樂也只是被記在心裡,留在回憶裡。
“可惜雙親歿後,府中橫遭變故,並未留下母親的畫像。青兒真該看看,你跟我母親,真是長得很像很像。”
青玉案微笑。
“當然還有更多的是不像。幼時穿母親縫製的衣服,父親便總說母親的女紅不細緻。”
武陵春笑道,“想來,也非人人都能習得青兒這般技藝——青兒由此絕技,想必也是家學淵源了?”
青玉案眼神轉淡。地面的雨滴已經很密,將青磚染得深了一層顏色。
“家……我並未太多關於家的記憶。我幼時的記憶,始於齊雲山。”
“哦?可是家中父母盼你修仙成才,早早將你送上山學習道術?”
青玉案的手指在蝴蝶花草杯上漸漸冰涼。
“師父和掌門師兄並未提過關於我父母的任何事情。他們說……我是個棄兒。”
武陵春面露難過之色。他是真的難過,看來這下,只有去齊雲山問掌門,才能得知青玉案的身份。
也罷。
“如此……是我問得唐突了。”
雨越下越大。武陵春笑道:“黎辰陪冷冰在市集逛了一天,這下只怕要淋雨呢。”
“這雨今夜怕是不會停了。青兒還是在府中盤桓一晚,繡莊有事,想也不急在今夜。院內涼了,我送你回房如何?”
武陵春開啟摺扇,遮在青玉案頭頂,一路護送她回了房間。
他的衣服卻被細雨淋溼。他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間,並不著急換衣服,將**的君子扇擱在書案上,劍指點在鬢角,口中唸咒,進行遠空念話:
“烏梅,你在哪裡?今夜趕往齊雲山玉虛宮,找到玉微掌門……”
“烏梅姐姐……烏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