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家住所,房彥藻越想越氣,咬牙切齒。第一恨,他恨王德仁這廝眼淺,居然被一套金甲珠冠就給迷失了本心。要知道密公日後若是取了天下,你王德仁至少是個開國元勳,要什麼金銀寶貝沒有,豈還看得上這區區一套鎧甲?第二恨,他恨徐茂公冥頑不靈,如果不是為了提防這個居心叵測的傢伙,自己又怎會被密公派到這鳥不拉屎的博望山來,天天與王德仁這等粗坯為伍?第三恨,他恨程名振無恥,居然試圖用一卷字畫來收買自己。王右軍的真跡又怎麼樣?老子當年跟著密公身後,見過的名家大作又何止這些!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又將王羲之的真跡從懷裡掏了出來,對著燈光仔細鑑賞。這一看之下不要緊,竟是目眩神搖,差點一個跟頭栽倒於地。
蘭亭集序,這竟是蘭亭集序!房彥藻強壓住幾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臟,小聲驚呼。沒錯,的確是已經失傳多年的蘭亭集序。剛才在酒桌上他匆匆一瞥沒看得出,此刻,卻從那字裡行間流出來的淡淡意辨明瞭真偽。
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個字,相傳為王羲之後所寫,為其一生書法之巔峰。你看那字的筋骨,那字的結構,還有那二十多個決不重樣的“之”字,不是王右軍親筆,誰還能臨摹得如此神似?
房彥藻知道自己撿到寶貝了,再顧不上恨程名振,點起十餘支蜂蠟,細細品玩。越看,他越相信這份手稿是真的。因為傳說中王右軍寫蘭亭集序時手頭沒有紙張,所以信手寫在了一幅薄絹之上。再看那手稿的落款,分明是匆匆寫就,未加任何斟酌。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王右軍墨!年份,日期絲毫不錯,並且能叫王右軍的,除了東床坦腹的王羲之還能有誰?
嘶!猛然間,房彥藻想到了一件事情,如同被燭火燒了手般楞在了當場。王羲之為人一向灑脫,右軍只是後世根據他的官銜對他的尊稱。在一干文人墨客面前,他又怎會把自己的官銜掛在嘴邊上。況且當時還有謝安、孫綽等顯貴在場,他那個右軍護軍的官位又怎好意思往外擺?
想到這一層,房彥藻的臉上立刻又佈滿了陰雲。好啊,姓程的,居然拿一份贗品來搪塞房某!你若是拿份真跡來,房某即便為了瓦崗軍的大業著想,不賣給你糧食,也不會主動害你!既然你如此瞧不起房某,此番,爺爺就讓你來得去不得。
盛怒之下,他立刻起身出門,趕往王德仁的宅邸,以瓦崗軍外營行軍長史的身份,督促對方立刻將程名振等人拿下,打入囚車,押往金庸城。那王德仁平白得了一套寶鎧,正穿著它在臥室裡邊跟幾個姬妾玩神仙捉妖怪的遊戲。猛然間聽見外邊有人喊房長史求見,吃了一驚,差點兒用刀子割在自己高高鼓起的部位上。只恨得火冒三丈,衝著外邊大喊道:“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覺我還得睡覺呢。不見,若是閒的蛋疼,讓他自己找個涼快地方洗澡去!”
當值的親衛隊正是個精細人,聽自家主將口出惡言,趕緊伏在窗外低聲勸諫,“大當家,還是見一見他吧。那廝跟魏公關係甚厚,一旦給您在魏公面前下幾隻蛆,弟兄們都跟著遭罪!”
“直娘賊,也不看看在誰的地盤上。他敢作事,老子剁了他!”王德仁向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罵道。話雖說得硬,終究對李密心存忌憚。草草套了條鼻犢短褲護住**,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
等他到了前院,房彥藻的火頭也小了下去。笑呵呵地迎上前,低聲賠罪,“房某魯莽,打擾了大當家休息。恕罪,恕罪!”
“嗯,長史想必有要事。即便睡下了,也活該被叫起來。誰讓咱們都為密公做事呢!”王德仁用眼皮夾了他一下,冷冷地回應。
吃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房彥藻也不生氣,笑呵呵地拱了拱手,繼續說道:“不是房某故意要打擾大當家,實在是那姓程的來意蹊蹺。大當家請想,竇建德想買糧食,直接給密公寫一封信就行了,何必非得經過你我二人轉手?”
“嗯,可能,可能他一時沒人轉信吧!”經房彥藻一提醒,王德仁也覺得有些古怪。可若說程名振有什麼惡意,他還真不敢相信。畢竟人家連侍衛都沒怎麼帶,就大搖大擺走到了自己老巢中。古往今來,使陰謀詭計,有拿自家**命當誘餌的麼?
正猶豫間,房彥藻湊上前半步,低聲建議,“與其看著他放手施為,不如將他擒下,送到密公那裡去。反正將他捉了,什麼陰謀詭計他也使不出來!”
“不成,不成。”王德仁連連搖頭,把手擺得像風車一般。“王某剛剛還跟他稱兄道弟,怎能說翻臉就翻臉。總得有個由頭?長史先去安歇,容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