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胡床一角擺放的,被杜鵑棄用的嫁衣,她的目光又是一楞。再次搖了搖頭,將嫁衣捧起來抱在懷中,轉身離開。
這件嫁衣是她指導著杜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縫就的,一針一線都費盡了心思。趁著從人不注意,柳兒將衣衫抖開,在自己肩頭比了比。路邊的湖水中,迅速映出一個俏麗的倒影。
注1:平揖,即與對方以同等的禮節作揖。意味著雙方為平輩或平級關係。
第四章 騰淵 (七 上)
河北雖然為中原腹地,自晉後數百年來卻經歷了燕、趙、魏、周、隋等數個朝代的輪替。當政的民族也經過幾度更疊,走馬燈般換個不停。因此民間風俗胡、漢混雜,分外瑣碎。而張金稱等人又刻意想透過一場盛大的儀式來對外炫耀鉅鹿澤的實力,故而將程名振和杜鵑兩人的婚禮安排得愈發繁複。
新娘子入轎後,段清指揮著一眾弟兄,抬起花轎在祝福聲中一溜小跑,轉眼之間便到了錦字營門口。出了這道營門,杜鵑就算正式離開自己的家了。雖然明明知道七當家婚禮之後還要回營中主持大局,錦字營的女兵和男兵們卻不依不饒地從道路中央拉起一條條紅色絲絛,絆住段清等人的去路,齊聲唱道:
“阿姊阿姊,且莫遠行!門前楊柳,著地青青。折以送汝,牽衣牽裾,初七下九,單行隻影!”
“阿姊阿姊,且莫遠行!圈中牛羊,呦呦而鳴。燻以送汝,牽腸牽肚,重陽上元,天長酒冷!(注1)
杜鵑雖然生性灑脫,此刻心中也湧出幾分依戀來。出嫁前被人教導了多少遍的詞語沒等背出,嗓子先已經梗住了。
聞聽杜鵑的話語中透出了哭腔,女兵們更加不捨。“留下我家阿姊!”半真半假的嬉鬧聲,大夥中蜂擁而上,團團將花轎圍住。推推搡搡,伸手便去掀轎簾兒。如果轎簾真的被她們給掀開,從早上到現在已經進行的那些婚禮步驟便要重新來過。段清等人怎肯吃這個虧,伸出胳膊,作勢欲抱。那些女兵們卻是沙場上掄刀都不眨眼睛的主兒,非但不怕被人佔了便宜,反而豁出來了徑直向段清等人懷裡邊鑽去。窘得青澀少年們抱也不是,躲也不是,個個面紅耳赤。
關鍵時刻,王二毛挺身而出。只見他從馬鞍後伸手抓起一個早已準備好的褡褳,奮力向空中一甩。同時大聲唱道:“門前一株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
剎那間,亮閃閃的銅錢、花花綠綠的絲線團、還有整盒整盒的胭脂水粉雨點般自空中落下。男兵女兵見了銅錢果品和胭脂水粉,立刻忘記了自家姐姐,轟地一聲,四散搶奪。趁著這個機會,王二毛一抖馬韁繩,搶在新郎前面俯身彎腰,橫刀迅速砍落。將錦字營弟兄佈下的攔轎索逐一砍斷。抬轎的少年們猛然加速,護著花轎衝出人群。男兵女兵們追出數步,裝作追之不及,揮手佇立,踏足歌曰:“誰家女子能行步;反著夾衫後裙露。天生男女共一處;願得兩個成翁嫗……”
擺脫了杜鵑孃家人的糾纏,迎親的隊伍立刻來了精神。八名身強力壯的轎伕雙手抓起轎杆,一邊唱著,一邊將花轎高高地拋起。
“青青黃黃,雀石頹唐。槌殺野牛,押殺野羊。驅羊入谷,自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喚天。”
“側側力力,念君無極。枕郎左臂,隨郎轉側。摩捋郎須,看郎顏色。郎不念女,不可與力……”
這是傳統的顛轎把戲,新娘子被顛得越暈,喻示著她日後在夫家越服帖。轎子中女孩家承受不住,往往半路上便開口向丈夫討饒。此刻的丈夫卻要狠下心來,對女方的哀求充耳不聞。直到討饒再三,好哥哥叫得眾人耳朵都發麻時,方能命男儐相拿出賞錢,給轎伕們壓腳,進而求他們放過新娘一馬。
杜鵑是個練武出身,這點小把戲怎可能為難得了她。每當花轎下落之時,立刻雙腳向下狠跺。連續數次之後,抬轎子之人的手腕反倒先受不住勁了。一邊喊著號子,一邊笑著打趣道:“七當家再跺下去,這花轎可就要漏了。您不討饒也罷,莫非還要走著去婆家不成?”
“好好給我走路,敢再玩花樣,日後當心再見到我!”新娘的回應立刻從轎子裡邊傳了出來,笑得大家前仰後合。堪堪鎮住了段清等人,杜鵑又用手指輕輕叩了叩轎廂壁,柔聲對程名振道:“小九哥,你隨便賞他們幾個錢吧。念在他們幾個從寨門口顛倒這裡,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
“賞錢,賞錢。你們這些廢物點心!拿著錢回家賣肉補身子”不待程名振開口,王二毛立刻從褡褳中抓出大把的肉好,一把把塞進轎伕們的懷裡。抬轎子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