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咱們只能縣令大人和兵曹大人的!”小夥長又一挺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這種拍馬屁的話自然不能當真,程小九又笑了笑,轉身走進沉睡中的營盤。夜已深,大部分鄉勇早已安然入夢了,呼嚕聲在軍營內此起彼伏。他們是幸福的,從不去考慮未來,對身邊的危險也毫無所知。程小九發覺自己居然羨慕起別人這種無知無覺來,咧了咧嘴,對著夜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呼!”他把滿腹的不安順著呼吸吐了出去,仰看漫天星斗。玉衡、開陽、瑤光,還有自己這個天樞,林縣令在組建鄉勇時,給這支隊伍起了一個非常雅緻的名字。而鄉勇們也感念他給了大夥一條謀生之路,願意唯他的馬首是瞻。剛才那名小夥長說得好,大夥只聽林縣令一個人的。可林縣令組建這支鄉勇的目的到底是想追隨楊玄感造反呢,還是僅僅為了保境安民?程小九猜不到,所以心裡充滿了矛盾。
如果林縣令也想造反的話,將無人能阻擋他的腳步。程小九知道自己這個教頭,兵曹,以及在軍營中的威望都是林縣令賜予的。對方既然能夠賜予,便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其全部收回去。韓葛生也好,段清、張遜也罷,跟自己雖然有些交情,卻決不會為了交情而得罪衣食父母。即便是好朋友王二毛,如果形勢非逼著他在自己和縣令大人之間做個選擇的話,恐怕他最終也會選擇後者。
有些人就是不禁念想,程小九心中才浮起他的名姓,那疲懶的聲音已經在背後響了起來,“該死小九,不是說今晚請我喝小黃稠麼?酒呢,我怎麼沒看見?難道你把它帶到了軍營裡邊?”
“改天吧。今天小杏花在我們家!”程小九苦笑著轉過身,準備迎接王二毛的數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趕得這般巧?”
“看到女人就沒人性的傢伙!哼!”王二毛翻翻眼皮,滿臉鄙夷。“我早就知道是這樣,所以聽見小杏花的聲音,就沒去你們家招討人嫌。本以為你今晚肯定不回來了,結果剛才在半路上卻又看到了你!”
“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看到你?”程小九訕訕地笑了笑,低聲追問。
“你?”王二毛繼續翻眼皮,“你剛剛送了老婆回家,心裡哪還會裝得下別的。我喊了你不下二十聲,把滿街的狗的招了出來。你卻只管一個勁兒地瘋跑,根本就不回頭!怎麼了?又被杏花他阿爺數落了吧?我估摸著你就是個挨敲打的命,三天不送上門去,腦門子就刺癢!”
“沒有的事兒!”程小九大聲否認,“我根本沒進他們家門!”
“那更慘,是什麼來著,你教過我。對,望風而逃!”王二毛不依不饒,繼續拿話頭擠兌程小九。在他眼裡,好朋友即便做了再大的官兒,仍然是自己的好朋友,沒必要向對方保持陌生人般的尊敬。更何況這個朋友還欠了自己許多人情,因此更應該像債主對待冤大頭一樣盡情地“欺負”他。
“我是擔心軍營裡邊有事情發生,所以才跑得快了些!你別胡扯了,在弟兄們跟前給我留點顏面!”程小九無可奈何,只好低頭討饒。
“這裡還能發生什麼事兒!大夥每天被你操練得像活驢一樣,那還有力氣惹麻煩!”王二毛聳了聳肩膀,對程小九的話不屑一顧。
“我說的全是正經的!”程小九壓低了聲音,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強調。“我聽說黎陽那邊有人造反了!是個非常有名望的大官兒。如果他派人到咱們這邊鼓動,那豈不是要把弟兄們都牽連進去!”
聽了這話,王二毛先是一愣,然後就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造反,好事兒啊!我早就看這世道不順眼了,要是有人叫上我幹一票,我一定去。搶房子,搶地,殺仇家,見到漂亮女人還能向屋子裡邊隨便拉。咱不指望著升官發財,至少也能出口惡氣!”
“你想死啊!小聲點兒!”程小九氣得一把抓住王二毛的腦袋,狠狠按了下去。“樂呵吧,你!樂呵三天不到,然後被人抓住抄家滅族。你娘,你妹妹,全都給賣到塞外去給胡人當牧馬奴。那地方冬天滴水成冰,光著腳走路,腳趾頭都得粘在地上!”
“照你這麼說,胡人豈不都長著鴨子巴掌!”王二毛依舊嬉皮笑臉,根本沒把程小九的警告當作一回事兒。“不過你放心,除非你程小九也造反了,否則我絕對不跟著別人湊熱鬧。免得到時候我當反賊你當官軍,哥兩個面對面舉刀!”
程小九哭笑不得,恨恨地罵道:“你這個混蛋傢伙,整個晚上就說了一句人話!”
“至少我把你當兄弟,不像你,看到老婆就忘了我!”王二毛反唇相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