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落了幾隻通體漆黑的烏鴉。前些年韓琅在這裡種了一株梅樹,現在已經長大不少,給這荒涼的空地增添了一絲柔和綠意。
現在他就站在梅樹下方,雙膝跪地,卻幾番沉默說不出話來。賀一九提著貢品站在旁邊,在韓琅的示意下,他把線香點燃,默默地插在乾燥的泥土地上。
“爹、娘,近來可好?兒子還在安平當縣尉,這半年各種事情頻頻發生,都有些措手不及了……”說著,他露出了一個苦笑,將最近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個大概,“……差不多就是這樣,趙王找我,定是要我對付賢王,這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嘆了口氣:“爺爺也來了,不過你們放心,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
賀一九一直沉默不語,立在旁邊,看著韓琅又朝著墓碑磕了一個頭:“爹,我還是決定學荒山流的法術,不是為了繼承家業,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不知道您會不會怪我,您好不容易離開了那個囚禁之地,我卻……”
忽然肩頭一重,他一側頭,發現是賀一九將手覆了上去。這令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勇氣,咬了咬牙,沉聲道:“……想必您當初將書本留下,也是考慮到有這一天。”
微風拂過,線香燃完了幾柱,煙霧瀰漫,辣得人眼眶有些灼痛。韓琅一時無話,停頓許久之後,他向賀一九招了招手,示意他來自己身邊跪下。
“爹、娘,”這回,他愈發難以開口,“兒子不孝,可能,不會娶媳婦了……”
賀一九鼓勵般捏了捏他的掌心,代替他道:“兩位長輩,晚輩也不知有沒有資格喚你們一聲爹孃。我瞧上你們的兒子了,這一瞧就是一輩子的事。你們兒子也願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晚輩來給你們賠罪了。”
說罷,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震得地面微顫,線香都歪了一根。“晚輩保證,一定好好待你們的兒子,保證他一輩子衣食無憂,逍遙自在。您老千萬別多想,他不會變成晚輩的小媳婦,他想做什麼晚輩都不會攔,他想事業有成,晚輩一定支援。他想學抓鬼,晚輩陪他,他想去京城,晚輩也……”
韓琅被他臊得耳根發紅,忍不住猛拍他後腦勺:“你行了,哪這麼囉嗦!”
然後就把賀一九推去一邊了,換他自己來說:“爹、娘,如你們所見,我和這個人是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是現在沒了他,我就……我就不行的。”
接著,他也磕了三個響頭:“兒子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一番漫長的坦白結束,韓琅燃起紙錢,在這兩座孤墳前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紙錢燒成灰燼。臨走前他又戀戀不捨地回了一次頭,直到賀一九勾住他肩膀,半強迫地讓他扭過臉來接受一個漫長的深吻。一吻結束,對方揉了揉他的眼角,輕聲道:“走了。”
“嗯。”
七月十五中元節,白天祭祀,夜裡就是放燈的時候了。
河邊已是人頭攢動,即使是不放燈的居民也會來看一看這燈火盈盈的美景。天邊才剛剛擦黑,河岸鼓樂齊鳴,熱鬧得如同廟會一般。拿著糖果的孩童四處瘋跑,後頭追著罵罵咧咧的大人。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議論著天氣、風景、日常瑣碎,吵吵鬧鬧,和大街上並沒有多大區別。
韓琅在前面引路,賀一九跟隨其後,兩人在圍觀的人群中擠了許久才擠到河邊。這邊氣氛已大不一樣,許多目光沉靜的人沿河岸站著,像捧著心愛之人的遺物一般捧著河燈。他們很少說話,有些人還虔誠地念著經文,一人離開,另一人很快補上位置,走到河邊慢慢跪下,雙手一託,那河燈就緩緩蕩了出去。
天邊夕陽還未徹底落下,星星點點的餘暉倒映在河面上,閃著螢火蟲似的微光。成片的河燈已經飄出,蓮花形的,船型的,有的只是一個方盒盛著一根孤零零的蠟燭,卻也是祭祀者的一片心意。兩人跟上了隊伍,輪到他們的時候,韓琅捧著燈,賀一九擦燃火摺子伸到燈芯上輕輕一碰,頓時熒光四溢,照得兩人臉上閃閃爍爍。
韓琅的動作很輕,捧著河燈,像捧著一個易碎的瓷器,腳步都放得很慢很慢。走到河岸時,怕他被河灘上的鵝卵石絆倒,賀一九扶住了他的右臂。直到冰涼的河水漸漸漫過腳掌,兩人才停下步子,對視一眼後,韓琅彎下身軀,把河燈輕輕地放在了水面上。
“不說點什麼?”賀一九貼在他耳畔,呼吸都流進了耳中,癢癢的。
韓琅想了想,雙手合十,呢喃道:“平安就好。”
賀一九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側臉:“還要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