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道:“你這地方真舊。”
的確,賀一九住的不過是那種最破爛的茅草房,在鎮裡已經就算是小偷都不屑一顧的地方。窗戶窄小,就是兩個黑乎乎的洞,小院裡每個角落裡都塞滿了雜物,亂糟糟的,像個垃圾堆。不過有了這些東西,這屋子的隱蔽性倒是不錯,韓琅沒事就來這裡,似乎從來都沒有人覺察。
“我剛來這鎮上,幫一個老麻子看病,他給的謝禮,”賀一九擺擺手道,“你說的也是,我是該換個地方了。這地方住久了也煩,老覺得身上要長跳蚤。”
韓琅給兩人泡了一壺茶,自己端了一杯慢慢地啜著:“那你打算去哪兒?”
賀一九忽然開始眯著眼上下看他,接著嘿的一笑:“上你那兒去如何?”
“啊?”
“一時半會兒懶得找地方,和別人也不熟,”賀一九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一手拄著床榻,歪著身子看向韓琅,“不如你騰個地方給我,我呢,就負責做飯給你吃,怎麼樣?”
韓琅顯得很意外,愣了一會兒:“你跟我住?”
“怎麼,不行?”
韓琅心裡盤算了一會兒,好像真沒什麼不行的。他不討厭賀一九,而且從私心上來說,他喜歡對方的廚藝,也覺得有個人照顧自己生活也好。他其實完全忘了賀一九為什麼會特別關心自己,認識這麼久了,兩人的關係好似已經形成定式,誰都不想刻意去在乎它,或者改變它。
“想來就來吧。”韓琅道。
賀一九晃著手裡的茶杯,臉上竟露出一種孩子氣的笑容:“那就說定了。”
到了搬家那天,韓琅卻被錢縣令硬塞去赴宴,說是對方特意吩咐要他去的,而且只要他一個人。錢縣令為此還嘀咕了好幾句,一直在唸唸叨叨的,似乎是在納悶韓琅一個縣尉怎麼能得到這麼大殊榮。韓琅一頭霧水,到了地方才發現是鎮上最好的酒樓。裡頭最豪華的大廳又被包了下來,姚七正樂呵呵地晃著酒杯,叫他過去坐。
韓琅生性直率,一貫倦於應酬,這時候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客套。姚心蓮不在,姚七拉著他也只是說些家長裡短的閒話,話題時不時就有意無意地往韓琅的身家經歷這方面去引。韓琅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平淡,沒什麼仇家,頂多就是能見到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也被他無視了,這姚七到底對他什麼地方感興趣?
一場應酬,簡直堪比一場惡戰。出來的時候韓琅滿身是汗,累得頭腦昏沉,只想找個人大倒苦水。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賀一九,正巧對方也該收拾好東西搬去自己家了。可等他過去的時候,剛走到堆滿雜物的門口,就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姓賀的,你給老子滾出來!”
是個陌生男人在院門口叫嚷,旁邊還跟了個嚶嚶啜泣的女子。男的穿了絲織衣裳,配了寶劍,似乎是個習過武的執絝子弟。女的則一身嫩綠長裙,桃紅抹胸,臉上也是濃妝豔抹,被淚水抹花了一層。大白天就打扮得無比香豔,恐怕不是良善女子。再聽那男子吼叫的內容,更是肯定了韓琅的判斷。
“姓賀的,你這個負心漢!背信忘義天理難容!小青她這麼掛念你,苦苦等你這麼久,你居然不聞不問,你還是人麼你!”
那個叫小青的女子聽完,更是淚如雨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賀一九則抱著雙臂倚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漠然猶如鐵鑄一般,好似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是在看一出無聊的鬧劇。
男人見他不答話,反倒更氣了,“噌”地拔出劍來:“你這賊人,我定要為小青討一個公道!”
說罷就一劍砍上去,韓琅見狀也忍不了了,正要上前阻攔,忽見賀一九右手一晃,劍刃就猶如變戲法一般啪地折斷了,嚇得那絲衣男子猛地向後竄了一步:“你……”
“哪來的野小子啊,又吵又鬧的,攪得人頭疼。”賀一九說著,還故意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一雙青眼傲慢地打量著眼前的兩人,“你就是小青的新姘頭?行嘛,挺好的,這麼快就敢豁出命來替你出頭了。”
後半句是對著那小青說的,“豁出命”這三個字一出,面前兩人都抖了一抖。絲衣男子彷彿壯膽似的把斷劍揮了幾下,張口吼道:“混賬!你竟然敢取笑我!我可是……”
“林家的二公子是吧?開蜜漿作坊那個。”賀一九輕描淡寫地撥了撥鬢角的小辮,“你是想跟老子動手呢,還是好好把話說清楚?”
“你、你想動手?”
賀一九嗤笑出聲:“動手又怎麼了?難不成,你覺得你能在賀爺這兒佔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