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一種“狂士”,是“不成親”。
齊邵是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他的二弟和他相差五歲,他十九歲的時候,他二弟也十四了,正是可以定親的年紀,可是因為哥哥不定親,一直沒定上人家,好人家也都等著齊邵。
齊母哭過,齊父甚至打的棍棒都斷裂,齊邵就是不願將就。他曾和他母親說過,他根本沒法接受一個陌生的女人因為一紙婚約就和他過一輩子,若是她真這麼訂了親,他就離家出走當和尚去。
齊邵從不胡亂威脅人,也不隨便說謊,他這麼說,就是認真的。
齊家好不容易盼來個腦袋清楚的嫡系後輩,前途大好,又得皇帝的寵幸,和世族勳貴兩派子弟都是鐵桿的友誼,誰也不敢逼他太過。
於是婚事就這麼拖了下來。
齊家是大族,齊邵從小接觸過不少世族的嫡女,都是親戚帶來或他去親戚家拜訪遇見的。但接觸的久了,齊邵反倒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了。
她是肥是瘦,是高是矮,是天真浪漫還是冷靜自持……
齊邵一想到她所有的一面都是表現給世人看的那面,就如自己一般,他就覺得恐懼。
他有時候甚至很羨慕李銳這傢伙,從小定親,居然對未婚妻十分憧憬,卻沒見過一面。
若是他,怕是把那姑娘一天洗幾次臉幾天沐浴一次都打聽清楚了。
齊邵從未對女性產生過“憧憬”這種感情,直到他在一箇中秋夜裡,從水中撈起了一盞船燈。
他撈起的船燈製作工藝比較複雜,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會買的。窮人家都是用竹篾為骨紙張為面,很少有這樣用絹和絲布的。
齊邵去撈船,純粹是因為慣例是你許下一個願望就要撈起別人的船,看看別人的願望是什麼,能不能實現。
他許的是“國泰民安”,想來除非皇帝親臨,否則撈起來也只是實現不了丟回水裡。
而他撈起這艘船,並不是因為它最好看,而是因為離他手邊最近。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署名是“顧卿敬拜”。
這一撈,簡直成了他終身劫數。
在滿河燈火,燦若星河的場景下,在熙熙攘攘,無窮無盡一般向遠處漂流的船燈中,你撈起了一盞燈,燈上的許願牌裡寫著這麼一首能讓人驚為天人的詩,任何人都會產生一種“宿命”的感覺。
齊邵看到了那首詞,就如同命中註定一般,永不能再放開。
哪怕寫那個詞的字跡十分生硬,就如同胳膊斷了再續,小兒剛開始習字一般,齊邵也固執的認為那個叫做顧卿的女子一定是為了某種原因,刻意而為之。
從那以後,齊邵就為那片許願牌、那首詞、那個顧卿著了魔。
這種感覺旁人很難懂,就如同撈起了一片樹葉以後,因為那片樹葉是唯一能讓自己觸動的,便把它的源頭當做一片森林來棲息了。
齊邵的“狂”,早已刻入骨子裡,只不過皮肉是溫和的罷了。
對於“初戀”的茫然和甜蜜,他像每一個故事中的那個傻書生那樣,偷偷的維護著心裡的那個小秘密。就如那個他永遠不會再開啟的匣子一樣,那塊花箋上的水調歌頭,早已經刻入心頭,永不能忘,無需開啟。
他拖著一直不肯成家,到處打聽京城裡姓顧的人家。他固執的認為這樣一首絕妙好辭,一定出自江南士族顧家之後,這範圍便小的多。
這詞明明就是在思念某個人,而在中秋團圓之夜放燈來祈求的,一定是家人。
至於也可能是戀人,他才不願意去想。
齊邵像是瘋魔了一般的在找“顧卿”,他刻意交好熊平,藉由德陽郡主得知了京中所有姓顧人家的閨秀,確實沒有一家叫做“顧卿”的。
但他就堅信有這麼個人,就如他撈起了那盞燈一樣,那副詞牌便是她存在的鐵證。
他想快一點,再快一點。女兒家是不能等的,他已經找了一年毫無頭緒,“顧卿”說不定已經十五六歲了,還有可能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
他若再拖下去,怕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了。
齊邵曾一次次在家中無人的地方模擬著,他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