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響你,心思別亂跑,考個好大學,不要早戀……”
他怎麼也開始說這些家長論道的傻話,他真的還是那個陳一舟嗎?女生打斷他,“為什麼回來了?”
“外公病了,”陳一舟苦笑,“病得很嚴重。”
在那些暗無天日渾渾噩噩的日子裡,陪在身邊的好像就只有外公了。小時候在屋外的涼亭,他趴在外公的腿上看晚霞,涼風輕拂在臉上,他問“爸爸呢?媽媽呢?”外公搖著蒲扇回他,“他們呀……去了好遠的地方。”
每一個慈祥的老人都有一個善意的謊言,陪著孩童時期的人們度過天真爛漫的歲月。
蘇子寞好想問,想問你認識了什麼人,想問你好不好。可她聲音哽在胸口,哪怕發出一個位元組都困難了。陳一舟說得沒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然她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浪跡天涯。
期盼了好久,為什麼沒等來臆想中久別重逢的激動與喜悅……她的情緒撲了空,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瓶。
“我送你回家。”
怎麼又是這一句,她害怕聽這一句。“我不走。”
“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耍賴皮了。”
是啊她知道,也本該好早以前就知道。中考完那天下午,在初中校園旁那條路上,陳一舟就是這樣對她說的,夏天的陽光比今日刺眼得多,他說“我送你回家。”女孩不知哪來的決心,她反抗“我不走……”然後男生低下頭,“你不走,我也是會走的。”他跳上自己的摩托車讓她不要跟來,後來的好多年就都沒有出現過。
已經轉身的人又扭回頭補充一句,“走吧,要是你爸爸知道……會生氣的。”
今天的陳一舟長大許多了,他為什麼還要逃,他為什麼還是不准她闖入他的世界分毫。
也好,人每長大一點,就學會了多一絲退讓和妥協。她站起身來,“那我走了,這一次……換你不要跟來。”
八月的g市雨水充沛,動輒就天降大雨。
她跑出來的時候,沒有目的和邊際,眼睛被湧出的液體糊了視線,只知自己一路沿著亮燈的地方往前。再遠點,到陳一舟沒法立刻衝出來說“我送你回家”的地方,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一走了之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也不知道陳一舟怎麼變成這副陌生的樣子,只是一路奔跑著,跑得精疲力盡、意識模糊,直到雨水砸下來,水流匯聚成她無法忽視的地步。
蘇子寞冷靜下來,停下四處張望,然後跑到最近的一個公交站臺避雨。
夜深了,許多線路已然停運,僅餘下的幾班車晃晃悠悠地拖著為數不多的乘客搖曳在雨中,隨時都可能被傾覆的模樣。她順著站牌一個個看,卻始終找不到回家的末班車。路過的計程車都高掛著“有客”的牌子呼嘯而過,高速轉動的車輪濺起了一灘不小的水花,她努力伸著手卻無法引起司機們的注意,難得停下的也擺手說不順路。不時有私家車停在面前,車窗搖下里邊的人表情不明地問她要去哪,她不敢回答。
g市民間一直流傳著一句話“下雨像過冬。”亞熱帶溫和型氣候導致溫度總是輕易受著降雨的支配。
她蹲在地上拿出手機……還好,沒有進水。
不敢打給爸媽,因為無法解釋這樣的夜晚為何獨自外出。翻出手機通訊錄,第一個就是安瀾。
安瀾是個瘋狂的人,卻總是讓人忍不住依賴。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
那麼……顧遙?她媽媽管得那麼嚴,就算打通了,深夜的大雨天,她一定出不來。
一生理應經歷一次這樣的場景:交通工具彷彿集體被施了法地遠離你,傾盆大雨遮擋著眼前的路,風鑽進不嚴實的衣襟中,烏雲壓得越來越低,天色越來越暗;總把自己護在手心的父母不在身邊,能找的人又都已沉入夢鄉;你似乎知道自己在哪,心卻迷著路。
——這樣,你才會發現,你如此需要那個人。
只要是你,就風雨無阻。
他趕來的時候,她已經凍得嘴唇發紫,一直止不住地顫抖。於是,那個突然刺破雨幕,劃破黑暗的人,好像全身充滿某種磁力,引著她不受控制地靠近。
“林熠……”她直接站起,卻由於長期蹲著而血液不迴圈,一時間頭有些暈。
看見眼前瘦削的女孩身體快要散掉的樣子,他的心好像被什麼使勁擰緊,總是內斂的男生終於不再顧忌,上前一步把茫然無助的人擁入懷中。她的身體好冷,還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