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南方,像一輪暗紅的圓盤懸掛在煙黃色的天空。風擊打在他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地球上的風,夾雜著濃烈的煙味,涼嗖嗖的,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又幽怨地朝四周望了望,尋找他夢中地球上的綠色。他失望極了。周圍的山嶺堆滿了在太空冶煉礦砂之後剩下的廢渣,從月球上運回來的垃圾,以及採自小行星的礦物質。這些都是天網陷落後留在這裡的東西。
陡峭的山坡上沒有一株植物,只是山谷間有一些零星的野草蔓生過的痕跡。如今它們已經枯黃,經霜之後死去。他的鞋踩在上面,易碎的草莖微微作響,揚起的灰塵令他噴嚏不斷。
他的心情十分抑鬱,一半是因為寒冬就要來臨,一半是因為人類的前景的確令人堪驚。他把揹包裡的東西拿出一半,又放回飛船。儘管重量要輕些,但他揹著它朝山嶺上爬去時,還是感到有些不便。疏鬆的太空廢物老在他腳下打滑。有一次,他踩在一快金屬碎片上,痛得他坐在了地上。他最後還是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山嶺,回頭望了望停在谷底的飛船。
如果他不能回來,飛船就將是魯恩桑的棺材。從山嶺朝深深的谷地望去,飛船看上去是那麼小,就像一個粗心大意的孩子把他心愛的玩具遺落在了那裡。儘管地面上的人受山嶺所阻,看不到它,但它金屬放射出的光線卻是那麼容易被空中飛行的太陽艦隊發現。
而天魚正無助地躺在那裡面。
要是他回不來——他聳了聳肩,打消了這個念頭,朝城裡望去。映入眼簾的依舊是滾滾黃煙和直插陰森煙霧中的灰色山嶺。山嶺上寒風呼嘯,他打著哆嗦,硬著頭皮茫然地朝北行去。
殘陽如血。他腳下的山嶺已插進了黃煙中。他跌跌撞撞地在碎石和金屬碎片上行走,突然遇到一道天網織成的障礙物。障礙物太高,上面還有尖利的大鐵釘,他翻不過去,只好迂迴朝西又行了幾公里。這裡有一處缺口,是最近一次天網陷落時,石頭從天而降,把障礙物砸平後又埋起來。他知道天網陷落才不久,因為手摸到地面上的石頭還熱乎乎的,而且帶點黏性。太陽已從地平線上消失,滿天的黃煙襯托著霧氣瀰漫的暮色更濃更重。這時他突然聽見前面傳來軲轆轆的聲音。
有人!
他穿過一地乾枯的野草,走到一處較低的懸崖邊,伏在地上朝下看。就在身下幾米遠的一條路上,擠滿了人和車輛。有卡車、轎車、公共汽車、腳踏車、三輪車、還有他叫不出名來的車輛。路邊也停了許多車,大多數已燒壞而報廢。空氣中有股酸辣的昧道,好像在燃燒人工合成的材料。
與如潮的人流相比,車輛算不了什麼。有人跑著,有些人踉蹌而行,有些人摔倒在地上又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前行。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在嘶聲叫著、哭著、吼著。有一小群人齊聲唱著祈禱文,不停地念著啟示者的名字。有步履維艱的男子,扛著箱子,提著包裹,有揹著哭聲不斷的嬰兒的婦女,有拿著玩具不停嗚咽的孩子。
他們正急急忙忙地逃離即將毀滅的阿茲特卡城。
因恐懼而逃生的人流將是他的另一類敵人。他進入城市跨過加拿大河抵達太陽公司或蘇達達·巴拉卡都得與他們迎面而行。
他趴在那裡,任由刺骨的寒風肆虐。人類的痛苦和人類的驚懼,比寒風還要寒冷,更讓他麻木。他想到了許多。他想到了克雷、諾爾和喬莫,還有教會了他做愛的多蘿雷絲。他們,要是他們還活著,現在一定還在翹首等待,等待著他找回新的發動機吧。
他想到了敏迪,她認識貝尼託之前就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還想到了躺在飛船中受了重傷的魯恩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要是他找不回索森帶走的東西,就只有等死。
他動了動,但是依然趴在那裡,世界的命運彷彿已讓他無動於衷。他最後還是耐不住嚴寒,站了起來,貿然地穿過乾枯的草地,朝下面的大道走去。他立刻被大道的人潮所裹挾,無法逆流而行。
他大膽地從路旁泥濘而又野草叢生的陰溝前行。陰溝邊上擠滿了報廢的車輛,裡面裝著垂死的人們。有些人躺在毯子和擋板支起來的臨時帳篷裡;有些人佝僂著身子圍坐在一小堆冒煙的火堆前直哆嗦;有些筋疲力盡的人乾脆四腳朝天地躺在泥濘中;有些人燒傷十分嚴重躺著直呻吟。他偶爾遇到成堆腐爛的屍體不得不屏住呼吸,加快腳步。
他一直沒有和人搭話,因為人們講的幾乎都是西班牙語。很久以前,他跟著克雷學了一點,但還不足以讓他應付那些看上去是好心的詢問,詢問他是誰,為什麼要趕往這座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