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著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可眼淚還是汩汩地流淌下來,無聲的,像是要流盡身體裡的血液。眼淚浸溼了手術臺上的白床單,也浸溼了十六歲少女的心。
那是千瘡百孔的年月。生命被置於冰冷的洞窟內,沒有一絲溫暖……
回憶在這裡戛然而止。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個悽惶的夢境,糾結著她,揮之不去。
臨水街是她此生無法忘懷卻也恨之入骨的地方。
她恨臨水街的人,恨臨水街的每塊青石磚,甚至恨臨水街上那條終日吐著舌頭狂吠不止的黑狗。
蓮姨發誓,此生再也不回臨水街——再也不回。
然而現在,流言如從天而降的雨水,淋溼了她的心。世界籠罩在滂沱的大雨之中。
“原來到哪兒都躲不開。為什麼,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臨水街、溪橋鎮、北山都是這樣,不管我跑到哪裡,你們都不放過我。”
許多疑問,咄咄逼人,硬是將她逼入絕望的境地,毫無喘息的機會。
北山的流言蜚語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而最近的一個訊息是:蓮姨不會生孩子。
“蓮姨是下不了蛋的母雞,來升這回虧大了。”殺豬廠的工人揹著來升偷偷說。
薄暮 第三章(8)
5
胖子得喜沒有遺傳父親的粗短身材,他長得高大,滿身的贅肉鼓出來,走動時肥肉一上一下地顫抖。對母親的死,胖子並沒有像其他親戚一樣悲痛欲絕。得喜對別人說:“她死了更好。她死了就沒人整天在我耳邊嘮叨了。”
別人於是問:“你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肯定會的,人心也是肉做的,但傷心有什麼用,傷心又不能起死回生。”
街坊鄰居都沒有想到,得喜對母親的感情如此淡薄。
得喜不僅對母親冷漠,對父親也心存芥蒂。母親死後,蓮姨嫁到他家,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厭惡。不敢正面說出來,於是變著戲法和父親盤桓。
他質問父親:“為什麼別人的名字都那麼好聽,不是什麼濤就是什麼國的,可我的名字這麼難聽?”
“得喜?得他媽的喜。我什麼時候得過喜了?”得喜一臉蠻不講理的樣子。來升聽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