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葬忽然說道:“靈法師的易容術,應該不止於此。”
夙夜道:“不錯,雕蟲小技,何限於此。”說話間,他恢復了原樣,同樣快得不容人分辨,那不可捉摸的容顏又回來了。
凌空一抓,夙夜手執一紙白箋,微微笑道:“這回就易容成山主的樣子吧。”不由分說地用手指擬成剪刀的形狀,咔嚓咔嚓剪起了白箋。
手指如快刀,碎紙飛揚,手中現出一個人偶。所有人目不轉睛地屏息看著,他又不知從哪裡撈來了筆墨,為它勾勒了簡單的眉眼口鼻。唇齒微動,以旁人無法察覺的咒語之聲,催動人偶的靈力入注。
而後,他輕吹一口氣。
人偶不見了,代之以攖寧子和藹的笑容,驚得主位上的攖寧子從椅上跳起。丹眉等人向來知道靈法師的手段,見狀尚按耐得住驚訝,傅傳紅與姽嫿、青鸞無不歎為觀止,揉了眼想重新再看一遍。一直以來,對尋常人來說靈法師是異類的存在,機緣巧合下能見他們施展本事,無人不想多看幾眼,讓自己相信世上確有神仙。
紫顏青了臉,夙夜隨手一技,便是易容師夢寐以求的境界。剪紙成人,要易容何用?剛剛藉勇氣恢復起的信心,又被這一擊弄得支離破碎不堪收拾。他不無挫敗地想,是否人無法永遠堅強如斯?那些沉著果敢、處變不驚,要怎樣才可修煉得來,無論面對何種突變,都得失無掛,瀟灑自如?
他的路還很長。只是今夜蘭燼滅落,伸手不見五指。
夙夜像是洞悉紫顏內心的彷徨,嘿嘿笑著,故意讓紫顏看清他奚落的笑容。他不是天生的善者,摧毀一個人的信念,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在幻化紫顏容貌的時候,他於電光石火間滲入了某個過往,這讓夙夜很想掂掂紫顏的分量,究竟是否值得陪他玩下去。
若這少年足夠有趣,不妨放過他,畢竟靈法師與易容師共存多年,非是沒有交情。
其實紫顏鑽進了牛角尖。夙夜暗自好笑,如果靈法師能搞定所有的事情,攖寧子何必請易容師赴會?以己之短拼敵之長,自然落到下風。夙夜幽幽嘆氣,要不要告訴紫顏?有點心癢呵。
“敢問大師的靈力可以支援多久,讓這人偶容貌不變?”
很久沒說話的紫顏,從容的聲音再度傳來。
夙夜一怔,紫顏已經找到了答案,心下頗有好感,微笑道:“最多十二時辰。”
紫顏釋然,夙夜的人偶並非恆久鮮活的東西,過足一天就要化成原形。如此說來,易容術倒要長久許多。
“沒法子支援更多辰光?”
“我是人,不是神。”夙夜回答,“況且一句咒語對一個人偶,只有一次效用。”
紫顏聽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學點咒語,也不是壞事。這念頭剛升起,夙夜冷冷地道:“我勸你一鱗半爪也不要學,靈法師不能娶妻,形同和尚。若是你學了一星半點,我少不得收你做徒弟。到時你家絕了後,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
紫顏涔涔汗下,勉強答道:“娶妻這麼久遠的事……”
夙夜笑得詭幻,“對於尚有可能之事,就不要說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
紫顏抬頭看他。無法看透夙夜的真面目,但他的年歲應該大不到哪裡去。靈法師的天地不是凡人能窺視覬覦,他好心的相勸也不無道理……倘若紫顏一心想以法術求巧,在易容一道上便無法達到最高境地。
攖寧子緩緩地鼓著掌,尷尬地對夙夜道:“不知大師能否將這假人撤下?”夙夜哈哈笑道:“是我不好,叫山主緊張了。”微唸咒語,人偶軟軟地化作白箋。
姽嫿湊近了對紫顏道:“我記得你會看氣?”
紫顏一怔,想起初見姽嫿,開玩笑說她身上無殺氣,不覺一動,仔細回想夙夜咒語幻化的人偶。姽嫿微笑道:“你留神看了,幻術變化出的人,並沒有活人的氣息。縱然它會走會動會說話,也不過是人偶。”紫顏道:“是否連你也嗅不到它的氣味?”姽嫿點頭,“不過我猜以夙夜的本事,真要想在人偶身上沾染人味,也未嘗是件難事。”
攖寧子叫人撤了酒宴,換上茶點,眾師沿了閣樓窗邊坐了,當中空出一大塊地方。十師中以陽阿子年歲最長,他見氣氛略僵,招呼身後的弟子明月,向攖寧子一拜,道:“且容我和徒弟合奏一曲,給山主和諸位解個悶如何?”
攖寧子呵呵笑道:“再好不過!每回聽到大師的樂曲,我心便寧靜非常。”
陽阿子從袖中摸出長笛,明月開啟樂囊中的古瑟,如牽挽情人的手,樂器在撫摸下閃出釉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