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血肉,殺人與救人,看來那般相似。倉促間柏根老人覺得抉擇是件困難的事,他已經足夠老了,可聽到紫顏的話,竟拿捏不定主意。
紫顏微笑,眼角流過一道光,“以我的性命擔保。”側側懸了一顆心,禁不住伸手拉他的袖子,手到半空又停下,縮了回來。他的笑容一如以往淡定從容,她默默地想,這便是無事。
“你真能救他?”床邊那個一直不做聲的中年男子忽然開口。柏根老人對紫顏道:“這是孩子的父親,特雷塔,我們以此稱呼飛鳥。他是我們族裡跑得最快的人。”
“不。”飛鳥難過地搖頭,揪緊的眉令他看上去彷彿又是哭,又是笑,“阿杰那才是,他從小就比野兔更靈敏,能快過鷹的追逐。可你看看他,連路也走不了……實在是太不公平,不公平!”他靠近紫顏,搓著雙手,眼中多了一份熱切,“如果你真能救他,我願意賭一回,阿杰那一定也願意。”不等紫顏承諾,他急急倚在床邊,對了兒子說起若鰩語,像在哀求、自責、鼓勵、催促,說話的腔調大起大落。少年眼角滾出兩行淚,艱難地點了點頭。
柏根老人同情地望了他們,對紫顏道:“他認為是他沒有陪妻兒出門,才會發生慘劇。唉,今天先到此為止,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如果確有必要,明日再安排你為他醫治。”他留意凝看紫顏的神情,想,也許這個人的到來是天的旨意,在阿杰那經歷了多年苦難之後。
紫顏和側側坐在一張石桌邊,這是若鰩人最高的桌子,印刻了部落尚水的花紋。兩人若有所思地吃著野果和雜糧,忽然同時開口。
紫顏道:“要拿我的鏡奩來。”
側側道:“得知會他們一聲。”
對視而笑,側側道:“你不怕他們擔心?”紫顏託了腮,悠悠地道:“長生說起來不小了,磨鍊他的心性也好。你不想看看若是沒了我,他會何以自處麼?至於螢火,沒了我很知道該如何,左格爾更不用操心。”側側苦笑,“長生究竟有多大年歲?看去還是沒長大。”紫顏垂下眼簾,喃喃地道:“等得太久了……他不喜歡易容術,我總想著慢慢誘導,有日他就會像我一般迷戀。但是越來越來不及了,誰知道我哪天會倒下,就像……”他驀地止了聲,掩嘴笑道,“呀,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淺淺的笑蕩過來,像要遮去所思所想。
易容是一面惑人的鏡,人的理智亦是。舉手投足,偏要點綴昇平,只要心念稍動,誰都是那個戴了假面的人。側側按下憂思,像是沒聽見晦氣話,戳了他的額笑道:“好在沒先遇上有狐族獵人,否則你我就成獵物被捕了去……”
“你怕我遇見他們,又出高價買了若鰩人肉,對不對?”
側側沉默。
“獵人們如是殺人的兇手,應有律法去處罰他們。我只要有一絲機會,仍會將買來的材料用於易容,不論它的來源如何,是否人的軀體。”紫顏淡淡地說,“本來終我一生,就在和人的肉身打交道,不會像你們對這個大驚小怪。你知道麼,師父年輕時曾做過多年仵作,剖過大量屍體,可惜我沒他這般走運。”
側側訝然,“我沒聽爹爹說過。”想起當年紫顏買人肉時姽嫿在場,應不會活生生割了若鰩人,便問,“那時你花五百金,究竟買了多少?”
“若鰩人剛遷徙到這座山時,因水土不服有大批族人過世,他們在碧漓海子將這些人水葬,有狐族獵人就偷偷撈了幾具屍體賣錢。我買的人肉,聽說是最新鮮的一具屍身上的,甚至都沒下水,分量倒不多……多下來的金子,請獵人安葬了那人的殘骸。”紫顏淡淡地道,“雖然那個若鰩人非因我而死,死後的皮囊損了更沒什麼打緊,叫魚吃了一樣死無完膚,但我明白他們族人的心意,我也算對不起他們。”
“你為何不說清楚?”
“太麻煩。”紫顏眼底掠過一絲疲倦,“何況對不起他們的人太多,若真的受一刀,也是應該。”
側側吃驚地望著他,這是易容師的悲憫,還是徹悟因果後的決斷?他全然不顧念個人的安危,紫顏心中到底什麼才是重要的?又或者他了無牽掛,也就不顧惜自身。她只覺微微的混亂,看不透他玄奧內心的所思所想。她不認為那些罪贖蟲真能看破人的罪惡,柏根老人是否明白了他的心意,才放棄了對他的懲戒?
她放棄了猜想,嘆道:“易容一點也不風花雪月,幸好沒由我繼承衣缽。”
紫顏微笑,轉了話題道:“若鰩人既然修建了龐大的地道,就請他們幫我取鏡奩吧。”他站起身,拂去衣襟上食物的碎屑,走到在不遠處看顧他們的甲蟲面前,“你能